夜读 | 卉木萋萋本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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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木萋萋本有情

邵颖华

中国有着几千年的农耕文明史，我们的祖先对草木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孟子曾劝诫梁惠王说：“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先民在生产和生活的过程中，接触了姿态万千的草木，逐渐认识它们，欣赏它们，进而产生审美需求。明代隐士陈继儒说：“古之君子，行无友，则友松竹；居无友，则友云山。”作家三毛也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一半散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可见草木对人精神皈依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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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你会知道，那里氤氲着浓郁的草木气息：桃之夭夭，杨柳依依，绿竹青青，彼黍离离，蒹葭苍苍，卉木萋萋……草木兼有自然之美和人文之美。草木荣枯，易使人动心见性，触景生情。人的心灵世界，也通过这些草木清晰地折射出来。

有人说《诗经》“美人如诗，草木如织”。据台湾学者潘富俊统计，《诗经》中的草木就有160种之多。《诗经》编者孔子告诫弟子们要“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诗经》如源头活水，泽被后世。历代诗文大家屈原、陶潜、李白、杜甫、苏轼、张岱、李渔、袁枚等，皆不惜笔墨描绘草木，托物寄情，大概滥觞于此吧。文人诗画之中的松柏杨柳，梅兰竹菊，寄托着多少美好的情怀啊。

草木华滋之美，《离骚》表现得最为明显。“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 屈原把江离、辟芷、秋兰、木兰、宿莽等草木，作为美好事物的象征，使全诗都充溢着芬芳的审美意趣，散发着迷人的艺术魅力。

“林间松韵，石上泉声，静里听来，识天地自然鸣佩；草际烟光，水心云影，闲中观去，见乾坤最上文章。”明代还初道人洪应明《菜根谭》里的这段话，意境幽美，温润清澈，真是得草木山川之精华。

现代诗人徐志摩最脍炙人口的诗篇《再别康桥》写道：“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里荡漾。”诗人把那河畔的“金柳”当作美人来看待，甚至比拟成夕阳下那婀娜多姿的新娘，可谓浪漫至极。

古今诗人穿越千百年依然透着草木气息的诗句，让我们感受着生命的真谛，感受着四季的轮回。默默地，我们也会将自己在水泥丛林中日渐坚硬、粗糙的心灵，寄放于葱茏的草木之中。

当然，先辈不仅仅是在文字中书写草木，他们亲手种花植树，更是一种精神的寄托。陶渊明归园田后，“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安贫乐道，固穷守节。为蜀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诸葛亮，在病危时给后主刘禅的遗书上写道：“臣家有桑八百株，子孙衣食，自可足用。”一代名相把自己栽种的桑树作为子女今后生活费用的来源。令人不胜感慨。唐代白居易被贬之后，年年植树，“江州司马日，忠州刺史时。栽松满后院，种柳荫前墀。”清陕甘总督左宗棠曾在河西走廊植树数十万株，时人杨昌溪写诗盛赞道：“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而今天的我们又在做些什么呢？一方面向往陶令笔下的桃花源，一方面又穷尽各种手段乱砍滥伐，毁灭着自然。试想没有草木情怀，怎有敬畏之心，怎懂天人合一！常言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其实卉木萋萋本有情，“草木深深，福佑其中；花果累累，生之有养。”草木滋养着我们的身体，护佑着我们的心灵，热爱草木，何尝不是热爱我们自己。

来源：江苏教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