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响起，一边是手持红布的斗士，一边是被挑逗得躁动不安的公牛，搏杀一直持续到其中一方倒在赛场。鲜红的斗篷，溅血的场地，英姿焕发的斗牛士，踏蹄怒吼的蛮牛，这些共同构成了西班牙斗牛。可以说，斗牛精神是西班牙民众的精神支柱。 古代的“公牛崇拜” 西班牙斗牛的起源一直是个谜，历史上并无明确的记载。据推测，其源头可能要追溯到古希腊的克里特文明。 克里特岛地处爱琴海南部，克里特人一直和牛有着不解之缘。希腊神话传说里，克里特迷宫里，住着国王米诺斯牛头人身的儿子“米诺牛”。当时，处于克里特统治下的雅典人每9年要将7对童男童女贡献给米诺牛。雅典王子、英雄提修斯为了拯救雅典人，来到克里特。在克里特，米诺斯的女儿阿里阿得娜爱上了提修斯，她交给提修斯一团线和一把剑。在迷宫大厅，提修斯和米诺牛展开决斗，最终杀死怪物。借助线团，提修斯逃出迷宫。 虽然这是一则神话传说，但牛与克里特人确实息息相关。从历史文化遗迹来看，可以判断出克里特人非常崇拜牡牛。克里特每一座神堂里都供有圣角（所谓“献角”）。神堂的顶上砌有牛角形建筑，供桌上陈列着牛角，桌案上画着牛。 据史料记载，公元前2000多年，克里特就流行斗牛，而且，斗牛带有宗教仪式的性质，在大型祭祀中常有斗牛节目。当时的斗牛士多为江湖艺人，以斗牛为生，斗杀的牛用作祭品。 克里特人对斗牛情有独钟，他们眼中的“牛”，是财富与权力的化身，“斗牛”意味着占有财富，获得权力。克里特人斗牛表演兼有娱乐和宗教的性质，斗牛文化是克里特人崇拜勇气、智慧和力量的象征。 遗憾的是，希腊斗牛活动随着克里特文明的衰落而消失了，但克里特当时是海上强国，很可能伴随着克里特人的对外贸易和征伐，斗牛运动随之来到了伊比利亚半岛，并在此生根发芽。 关于斗牛起源，也有其他说法。人们在西班牙阿尔达米拉岩洞中发现的新石器时代的岩壁画里，也有一些记录着人与牛搏斗的描绘，以及古代伊比利亚人骑马与牛角斗，及最终刺杀牛的描绘，所以，认为斗牛是西班牙原创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从贵族转入民间 不管斗牛起源如何，现代斗牛运动是中世纪时期在原始斗牛基础上，结合了中古时代西欧两种最流行的贵族运动—狩猎和骑士比武结合演化而来的。 在伊比利亚半岛，生活着一种野生的公牛，它们生性暴烈，不像鹿和其他温顺的食草动物，遇到猎人时只知道逃跑，它们选择与猎人搏斗，并且至死方休。 作为重要的娱乐和社交活动，中世纪的骑士们喜欢在狩猎中一较高低。狩猎中与公牛搏斗的刺激，极大地满足了骑士们的好斗本能，从而迅速成为一种风靡的运动。但是，与公牛邂逅可遇而不可求，于是，一些有创意的贵族想到了活捉公牛饲养起来，避免自己在野外奔波搜寻的辛苦，还可以随时捕猎、寻找刺激。 在饲养的过程中，摩尔人又在尹比利亚公牛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引入非洲野牛的血统，从而培育出了更为勇敢好斗且高贵健壮的西班牙斗牛。现代DNA研究表明，西班牙斗牛是非洲野牛与本地牛群杂交而诞生的产物。 在11世纪左右的法国，贵族们发明了骑士比武，并传播到欧洲各国。但是，早期骑士比武极为血腥和粗暴。与现在我们说的“骑士精神”不同，在比武中，贵族毫无顾忌地公开展现他们粗暴、不文明的行为举止。 从当时贵族鲍德温五世的传记可见，比武与战争之间的界限非常模糊。公元1170年8月，鲍德温五世与仇家戈弗雷公爵在比武场上相遇，“公爵的军队约有两千人被杀，约六千人被俘”。其后的一场比武中，“对方有许多骑士和步兵在城门口被杀死，许多人被淹死，还有一些人被俘”。 这些数字虽然有些夸大，但骑士在比武中死亡，的确是家常便饭。这种“浪费基督徒的鲜血”“挥霍金钱，助长贪婪和骄傲”的活动，遭到了罗马教会的严厉谴责，历代教皇屡次颁布禁令，禁止骑士比武。 虽然各国骑士基本对禁令置若罔闻，但伊比利亚的统治者们发现，与公牛的搏斗不但同样能在公众面前展示技艺，炫耀武力，还能规避教会对基督徒无意义的同室操戈的谴责。于是，现代斗牛运动便在伊比利亚半岛开展起来了。 第一次有史可查的斗牛活动，发生在公元1128年的洛格罗尼奥，是为了庆祝国王与王后的婚礼。此后，国王们为纪念重要事件或招待他们的贵宾而举办斗牛活动的记录越来越多，似乎成了惯例。在这些记录中，有时国王甚至亲自下场，挺枪纵马与公牛搏斗。 18世纪，随着哈布斯堡王朝终结，法国的波旁王室入主西班牙，他们的第一位国王腓力五世对于这项运动深恶痛绝，认为这容易对王室成员造成伤害，遂禁止了这项残酷运动。 由此，斗牛逐渐退出了贵族娱乐圈，但西班牙民间对这项运动仍然非常着迷，热情不减，结果，斗牛从一项贵族运动转而进入民间，斗牛士不再是贵族骑士，而开始从平民中间诞生。 斗牛英雄 一直以来，斗牛都是一项骑在马上的运动，表演过程中，虽然有一些徒步的助手用白布在一旁分散公牛的注意，但主要的表演和最重要的刺杀环节，都是由马上的斗牛士完成。 公元1726年，在隆达的一次斗牛表演中，弗朗西斯科·罗梅罗首次尝试徒步，并使用披风和红布来进行斗牛，罗梅罗轻巧地避开了公牛可怕的顶撞，用佩剑将牛刺杀。这种充满刺激性和戏剧张力的斗牛方式，让观众为之疯狂，也改变了斗牛运动的历史。罗梅罗也成为现代职业化斗牛的鼻祖。 不过，也要说明一点，斗牛士手中的红色斗篷成为引诱公牛的标配，但实际上，西班牙斗牛和其他牛一样，都是色盲。动物学家曾经做过一个实验，让斗牛士分别持黑色、白色和绿色等颜色的布站到牛的面前，结果，牛的表现如见到红色一样。因此，牛不论看到红色还是其他颜色的布，只能感觉到色泽的浓淡不一；只有摇动的物体，才能使斗牛激动，激发斗志。红色斗篷只是为了调节斗牛比赛的气氛而已。 自罗梅罗开始，他们家族的三代人都投身于斗牛事业。他的孙子佩特·罗梅洛更是西班牙传奇般的斗牛英雄，职业生涯中，他总共杀死超过5000头牛，自己却毫发不损，从未失手。 另一位斗牛史上的英雄是胡安·贝尔蒙特，他在1914年创造了一种惊人的斗牛术：公牛向他扑来时，他几乎纹丝不动，依然优美地挥舞红色披风，引开公牛时，身体刚好擦过牛角，其惊险程度令全场观众倾倒，一夜之间成为轰动性人物，被誉为“英雄”。他的这一动作便演变称了一条勇敢无畏的规则。1919年，贝尔蒙特创造了一个赛季内出场109次的斗牛纪录，成为家喻户晓、街谈巷议的话题。 “赤手空拳地与一头猛兽上演生死之战，这不仅是艺术作品的创作，也是向大自然致敬的庄严之举。”一位斗牛爱好者说。斗牛文化也在几个世纪里为戏剧、小说、音乐和绘画提供了无数灵感，像毕加索、戈雅、海明威、比才等，都有这一题材的创作。 但另一方面，西班牙每年要在斗牛场上杀死大约5万头公牛；在西班牙几百年的斗牛史中，120多位著名的斗牛士中，有40多位死于牛角之下，这导致越来越多的人质疑斗牛究竟是对极限的挑战，还是对生命的轻蔑。 （据《国家人文历史》 震江/文） 【链接】斗牛士的装束和“武器” 现今西班牙斗牛士的服饰，继承了十六世纪前辈的传统。主斗牛士一般选用红色为主的衣着，上面镶有金边和一些金色饰物，使其在阳光下做动作时显得闪亮夺目，光彩照人。十六世纪的人习惯于盘发，因而主斗牛士都戴有头饰。这个传统一直被延续到今日，渐渐地，头饰成为了一种装饰。而主斗牛士是场内唯一佩戴头饰的人，这又演变为主斗牛士身份的象征。 此外，红布和斗篷也是两件非常重要的工具。红布是主斗牛士的专利，其实，所谓的红布是一面红色一面黄色，这正好与西班牙国旗的颜色一致。三名斗牛士助手则手持斗篷，斗篷与红布的区别是其中红色的一面被粉红色取代。 全套斗牛士的工具包括：一把长矛、六支花标、四把不同的利剑以及一把匕首。主斗牛士在表演的初始阶段一般选用不带弯头的利剑，并支撑红布，以引诱公牛，到了最后的刺杀阶段，亮相的是带弯头的短剑，斗牛士将其刺入公牛后背的心脏。此外，主斗牛士还配备十字头剑，这是用来刺杀公牛中枢神经的。 [附录]西班牙斗牛的“去”与“留” 2016年7月9日，西班牙发生30多年来首宗斗牛士在斗牛场上被牛当场刺死的事件。事件发生在西班牙东部城镇特鲁尔。据报道，这天傍晚，29岁的斗牛士巴瑞欧，胸部遭重达500公斤的公牛用角攻击，并被高高地抛到空中。尽管其他的斗牛士立即抢救，分散公牛注意力并将其引开，但巴瑞欧已倒在血泊之中，当场死亡。这是1985年以来，该国首度有斗牛士在斗牛场上死亡。 杀戮公牛的残酷和人类是否该在这种冒险中浪费时间和生命，是斗牛运动争论的焦点，每年斗牛期间都有人游行示威，谴责这种血腥的行为。西班牙电视台也已经停止了对斗牛运动的直播，并且明令禁止14岁以下公民观看斗牛表演，也禁止14岁以下青少年成为斗牛士。 如今，斗牛这项具有惊险、残酷的运动，正陷入一场“去”与“留”的辩论。1991年，西班牙所属加那利群岛立法禁止斗牛，成为西班牙首个明令禁止斗牛的地区。2010年7月28日，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地区议会投票表决，以68票同意，55票反对，9票弃权，通过了禁止斗牛活动的议案，禁令于2012年起已经全面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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