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扬州
那一年，欧阳修正忙着在扬州城北郊蜀冈之上修一座“平山堂”，“风流太守”欧阳修公余闲暇过着一种叫“扬州慢”、“如梦令”的生活。常与友人诗酒相和，挥毫万字，一饮千钟。
■ 卞良玉
“十年一觉扬州梦”，扬州是一个诗城，也是一个梦城。
2500年前，“开邗沟筑邗城”，吴王夫差就是扬州梦第一个追梦人。邗城，扬州的滥觞。邗沟，京杭大运河的发端。一个人，一个梦，一座城，开启了千年风流的文化佳篇。
被历史褒贬了一千多年的隋炀帝也是扬州追梦人。公元605年，隋炀帝下令开凿连接南北的大运河。传说隋炀帝开运河、造龙舟，是为了下扬州看梦中的琼花，“愿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位隋炀帝还真死在了扬州。他的扬州梦却和千年流淌的大运河一起永远流传下来，琼花和杨柳都记录下他的扬州梦。一个人，一个梦，一座城，“绿杨城郭”成了扬州的美名别称。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唐代大诗人李白于一千多年前的深情吟唱，让扬州成了古今中外无数人心仪向往的地方。那一年，李白在长江边的黄鹤楼，送朋友孟浩然到烟花三月的扬州去。船开了，人远了，直到江上孤帆消失得无影无踪，李白还傻傻地站着，心随孤帆远，一梦到扬州。
诗词里的扬州，被构建成梦幻之地，扬州就是一首绮丽朦胧的格律诗，清新，幽雅，柔美，纤细。“天下三分明月夜 二分无赖是扬州！”徐凝把扬州明月写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从此扬州有了“月亮城”的美称。“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杜牧给扬州的月，扬州的景，蒙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神秘色彩。二十四桥成了更多人寄托扬州梦的诗意所在。
都说“扬州出美女”，唐代大诗人杜牧在扬州就邂逅了一位：“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有人据此写成一出昆曲《扬州梦》搬上舞台。小生玉树临风温文尔雅，花旦漫卷珠帘羞露半面，咿咿呀呀地吟唱：“天有情，天亦老；春有意，春须瘦；云无心，云也生愁。”
那是个歌吹扬州雅韵流风的年代，昆曲在扬州是很风靡盛行的，扬州是昆曲的第二故乡。一条很老的街叫“苏唱街”，苏昆艺人多集中寓居于此。走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从青砖黛瓦的老屋传来隐隐的“水磨腔”，赏心乐事谁家院？莺声犹闻《牡丹亭》。
昆曲还演绎了另一个“扬州梦”，就是与扬州关系密切的孔尚任的《桃花扇》。通过明末复社文人侯朝宗与秦淮名妓李香君的爱情故事，演绎南明一代兴亡的历史。誓与扬州城共存亡的史可法，是剧中最壮烈的爱国英雄形象。剧终一曲，动人心魄荡气回肠：孤城一片，雨翻云变，寒涛东卷，万事付空烟。精魂显，大招声逐海天远……一个人，一个梦，一座城，那是一个扬州梦被生生击碎的年代。扬州人把史公的忠魂安放在梅花岭，“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那一年，万朵梅花落英缤纷且为忠魂舞。
曹雪芹《红楼梦》中的林黛玉也有扬州梦。林黛玉童年和少女时代是在扬州度过的，扬州的水土让她出挑成一位爱弄小性子的“扬州美女”。寄身贾府的林黛玉常常梦回家乡：“春花秋月，山明水秀，二十四桥，六朝遗风”。曹家几代人与扬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曹雪芹把他的“扬州梦”写进了《红楼梦》：瘦西湖的“水竹居”幻化成书中主人公贾宝玉居住的“怡红院”；贾雨村游历的“智通寺”，据说原型就是扬州东北郊的“禅智寺”。薛宝琴作诗谜《广陵怀古》：“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寄托的是谁的扬州旧梦呢？
南朝的《殷芸小说》里，也记述了一个做扬州梦的人，“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从古到今，这个故事让向往神游扬州如此浪漫之都的世人，心中展开了最美丽的梦想翅膀。从此鹤也和扬州结下了不解之缘，古今扬州城建有“骑鹤楼”、“仙鹤寺”、“鹤亭”、“来鹤台”……有了鹤的飞舞翱翔，扬州的天空变成了诗的天空，“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扬州人的“雅”是渗透到骨子里的，“风流太守”欧阳修更将扬州的风雅推向了极致。那一年，欧阳修正忙着在扬州城北郊蜀冈之上修一座“平山堂”，“风流太守”欧阳修公余闲暇过着一种叫“扬州慢”、“如梦令”的生活。常与友人诗酒相和，挥毫万字，一饮千钟。到了夏天还采来许多荷花与嘉宾做击鼓传花的游戏，兴之所至，往往侵夜戴月而归。平山堂上高悬的“坐花载月”“风流宛在”两块匾额，记下了那些风花雪月和雅韵流风。
唐代扬州怀揣另一种梦想的人，是大明寺的鉴真大和尚。鉴真，扬州人。天宝元年，应日本僧人邀请，唐朝大和尚鉴真去日本传授戒律，开始了东渡壮行。“是为法事，何惜身命！”终于，第六次东渡成功。鉴真和尚的弘法之梦是从扬州扬帆起航的。
滔滔不绝流淌千年的扬州古运河，承载收藏着太多的扬州梦，有“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帆影，也有“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的乡愁；有康熙、乾隆六下江南到扬州的辉煌荣耀，也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悲愤哀怨；有《春江花月夜》张若虚孤篇盖全唐的雅韵华章，也有鉴真东渡乘风破浪追梦无悔的坚定身影……回首那一个又一个扬州追梦人，我们便穿越了2500年的梦幻时空。随着新时代的到来，斑斓绚丽的新扬州梦又将次第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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