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改正
蜀人杜渭江,字朝绅,他在当麻城县令时,居官执法铁面无私,因此很为缙绅不喜,行事颇受阻拦。有一天,他决定请他们吃饭,把自己的态度晾一晾。梅西野倡令要拆字,并且要俗语两句来分说。他说:“单奚也是奚,加点也是溪。除去溪边点,加鸟却为鸡。俗语说:‘得志猫儿雄似虎,败翎鹦鹉不如鸡。’”这是先给杜渭江一个下马威:惹火了咱们,要你好看!
毛石崖说:“单青也是青,加点也是清,除却清边点,加心却是情。俗语云:‘火烧马纸铺,落往做人情。’”这是劝杜渭江:那么认真干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杜渭江微微一笑,答道:“单相也是相,加点也是湘。除去湘边点,加雨便成霜。俗语云:‘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意思是说:各位,希望你们各自安分守己,休要企图狼狈为奸阻碍本官秉公执法!我干我该干的,哪管你们如何!
这句“瓦上霜”最早出现在宋代陈元靓《事林广记·警世格言》里,从杜渭江“麻城宴”上的义正词严大公无私可以看出,到明代它还有褒义。鲁迅先生在《南腔北调集·经验》里说道,在古语境里,“它应该是和庄子的‘老死不相往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意思差不多”,但也有不同,“庄子的概念,是要创造一个理想世界,让人们相安无事,忘记彼此的存在”,此句却没有那样的大境界,但也有一种睿智、淡定的味儿在。
现代语境里,“瓦上霜”成了“各人顾各人,管他爹死娘嫁人”的意思了,因此常被批判,便有人思索“门前雪”和“瓦上霜”的寓意,弄得很复杂。二者是比喻毋庸讳言,是对举的两件事,因为它们几乎不可能同在,即使在,也分辨不出来,何来管与不管的分教。
人是习惯“宽以对己,严以待人”的,此风在今尤甚,“瓦上霜”的劝诫对于纠正这样的行为是箴言,人总是先要管好自己,才能谈得上怎样对社会负责、奉献社会的,要不一个只会指责他人而宽恕自己的人,怎么奢望他急难为公?
修行是一辈子的事,是内省,是要看到自己的“门前雪”。蓦地想起另一场宴会另一个酒令来。
明代宗时,两位御史韩雍与夏埙饮,各出酒令,要一字之内含有大人小人,然后再用两句谚语来收束,当时韩雍不顺,颇有牢骚,说道:“伞字有五人。下列众小人,上侍一大人。所谓有福之人人伏事,无福之人伏事人。夏埙微笑,说道”:“爽字有五人。旁列众小人,中藏一大人。所谓人前莫说人长短,始信人中更有人。”这也是“瓦上霜”的意思,莫说别人,退向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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