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些苦楝树扎根在我的心里。它们在岁月里经风历雨,在月夜里老气横秋,甚至在暮春绽开细细的花朵。
苦楝树是家乡随处可见的树,跟其它普通的树一样,房前屋后,路边地头,都有它们的身影。
苦楝树暮春开花。花朵小,花色以紫为主。花朵的紫色和树叶的绿色搭配起来,相当养眼。因此,花开时,也有人在暖暖的风中,观花闻花,引发思乡之情。
家乡人说,苦楝树木质脆弱。
当不得正材用,打普通家具倒是可以。那些懂树、懂木的木工匠人给了苦楝树一个确切的说法。在我陆续听来的话语中,我分析,苦楝树除了做桌子、板凳、碗柜等普通的家具外,很少有再大的用途。
家乡人任苦楝树生长,长成啥样就啥样。
很多苦楝树都会长高、长大。我上家乡小学的时候,就看见一棵高大的苦楝树长在学校的西边。那苦楝树的树干要一个大人才能抱住。我知道,它是我第一次看见的最大最粗壮的苦楝树,树上的枝桠不是很多。特别是秋天,落叶后的苦楝树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1981年,我离开小学到10多公里外的中学念书,那棵苦楝树的结局怎样,我没法知道了。
云海爷跟我们住在同一生产队。11岁那年,我在他的住房东面也发现了一棵一人才能抱定的苦楝树。听娘说,云海爷在世时,就想锯掉它,做几样合适的家具。他担心苦楝树树心长空,经常在队里人面前把对它的担忧说出来。就在他动了真要锯掉苦楝树的心事时,老天不遂他愿。有一天,他前往自家门前的堰塘码头上挑水,一脚没站稳,滑到水里,就再没有起来。
苦楝树成了云海爷棺材的必备木料。那天,三个中年木匠赶紧在他屋头锯了苦楝树和一些稍大的杂树,做成了一副棺材,把他安葬了。后来,队里人说起当年遭受苦难的云海爷走时,没享受到一副像模像样的棺材。听的人,没有不抹泪的。
很多苦楝树多半锯了当柴烧,黄婶家的也不例外。有一年春天,隔壁的黄婶喊了两个劳力把屋后的三根苦楝树锯掉了。每根树锯成一般长的烧柴,然后劈开,密密匝匝码在一起,过夏天、过秋天,烧柴全晒干了。一到冬天,黄婶用烧柴生火取暖。我还跑过去在她家的火塘烤过火。苦楝树的猛火旺火,我至今还记得。后来,黄婶搬家去城里,我送了她。一直以来,心里暗暗感谢黄婶家那年火塘的火。
进到屋场的路口有一株苦楝树,很多人都在它的树荫下吹过凉风,躲过雨。1991年,我跟比我小两岁的阿梅恋爱。阿梅虔诚接请的媒婆把我和她约到苦楝树下见面。我当时心里直犯嘀咕,在哪棵树下见面不好,非要在苦楝树下见面?
见面后,我发现阿梅眉清目秀,是我想象中的美好。在树下,很投缘地赴了一次苦楝树之约。后来,我跟阿梅执手、恋爱、结婚、生女,一晃三十多年过去。等我和阿梅再去看为我们的爱情作证的那棵苦楝树时,树皮已经皲裂,树枝断落不少,我们明显地感觉,它的芳华不再。
现在,又到了苦楝树开花的时节。我看见,家乡很多苦楝树上的花在暮春里寂寂地开,而它们的根却紧紧地扎在了我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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