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庄严、肃穆的朝仪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无论什么事，都应有所遵循，否则就令人无所措手足。古时最重要的仪式莫过于皇帝的早朝，一切军国大政，都要在这个场合讨论决定。因此，早朝的仪式也就极其隆重、严肃而紧张。实际等于是皇帝亲自主持的最高级会议，由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和负责各个方面的官员参加。这么大规格的仪式，怎么排队，怎么进门，怎么说话，怎么行礼，都有严格的规定。有违犯者，轻则罚款，重则丢了乌纱帽，更有甚者要受刑罚。那么，隋唐时代的朝仪是一种什么情况呢？
一、早朝的基本内容与程序
那么，正常的早朝仪式，即所谓的“常参”大体是什么情况呢？下面，我们便将目光回溯到一千三百多年前长安大明宫的上空，来参观一下普通早朝仪式的大体过程，据《新唐书·仪卫志》上载：
朝日，殿上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御史大夫领属官至西庑，从官朱衣传呼，促百官就班，文武列于两观。监察御史二人立于东西朝堂甎道以莅之。平明，传点毕，内门开，监察御史领百官入，夹街，监门校尉执门籍，曰：“唱籍”。既视籍，曰：“在”。入毕而止。次门亦如之。序班于通乾、观象门南，武班居文班之次，入宣政门，文班自东门而入，武班自西门而入。夹街校尉同唱，入毕而止。宰相、两省官对班于香案前，百官班于殿庭左右，巡使二人分莅于钟鼓楼下，先一品班，次二品班，次三品班，次四品班，次五品班。每班，尚书省官为首 ……侍中奏“外办”，皇帝步出西序门，索扇，扇合。皇帝升御座，扇开。左右留扇各三。左右金吾将军一人奏“左右厢内外平安”。通事舍人赞宰相两省官再拜，升殿……朝罢，皇帝步入东序门，然后放仗。
可见早朝仪式是很严肃而又烦琐的。先有内侍作好一切准备工作，摆设好各种用具，点燃香炉。文武百官在内门外便已排好队，两名监察御史站立在两边等待。黎明点名一遍后，内门打开。两名监察御史分别带领文武百官进入。路过夹街时，专门有监门校尉手执门籍，即进宫官员的花名册，“唱籍”即是让官员报名，校尉说：“在”。便可进去，依次而行。进第二道门时再重复一遍。此时还没有进入大殿，在通乾、观象门南重新整理队伍。然后，文官在前，武官在后，依次进宣政门，夹街校尉再点一遍名。这才来到站班的地方。
宰相、两省官员在香案前相对站好，其他官员分立于两旁，绝对按照品级依次站立，队伍要整齐，虽然没有记载“向右看齐”的字样，但肯定会有类似的程序。每一相同品级的官员，则尚书省在前边。都站好后，侍中奏“外办”，即外面一切已经办好，准备停当，意思是皇帝可以出来了。这时皇帝从西序门出来，但被御扇遮住，登上御座坐好后，扇子分开，左右各留三个扇子在皇帝后面。直到此时，大臣们才能看到皇帝的面目。这时，左右执金吾将军各一人报告“左右厢平安”。通事舍人佐助宰相率领百官行朝拜大礼，然后升殿议事。早朝结束，皇帝从东序门退出，其他百官便可依次散朝。
二、违反早朝规矩或出现纰漏则要受罚
著名书法家柳公权曾因在这个仪式上出现一点小的纰漏而被罚了一个季度的俸禄。《南部新书》戊卷载：“大中十一年贺正，卢钧以太子太师率百僚，年八十余矣。声容明畅，举朝俱服。明年，柳公权以少师率班，亦八十矣。自乐悬南趋至龙墀前，气力绵惫，误尊号中一字，乏一季俸，人多耻之。”（《说库》上册）
看来是柳公权的身体不好，道路又远了一点，体力有些不支，因此在口述皇帝一大串名号的时候，说错了一个字，便被罚去三个月的工资，似乎有些过分。其实，我看，不一定完全是疲惫的原因，可能与记忆力衰退也有一定关系。因为那时候皇帝的名号真是太长了，就以柳公权要高声朗诵的宣宗名号来说，全称是“玄圣至明成武献文睿智章仁神聪懿道大孝皇帝”，共20个字，又挺拗口。八十岁的老人，跑了那么远的路，连疲惫带紧张，记忆出现点差错也在所难免。人们耻笑他，可能是耻笑其不能急流勇退，那么大岁数了还恋栈，遭那个罪干啥，结果被乏了三个月的工资。
大臣上朝，服装要严格按照规定，否则就要受到处罚。先天二年（713）敕令文武百官朝参时“著绔褶珂繖者，其有不著入班者，各夺一月俸。若无故不到者，夺一季禄。其行香拜表不到，亦准此。频犯者，量事贬降。”（《唐会要》卷24，“朔望朝参”）衣帽不整齐，没有准时站排的，就要罚一个月的工资，无故耽误的，或者虽然已进朝堂却未赶上“行香拜表”的，都罚一个季度的工资。行香拜表当指皇帝已出席，登上御座，众大臣参拜大礼已完成。
上朝后，上奏章也有一定的规矩，违反了同样要受到处罚。后周显德五年（958），御史台奏：“文武百官，每日赴朝参不到，如是常朝不到，于本官料钱上每贯罚二十五文；如是内殿起居、入阁行香、出城众集及非时庆贺、御殿横行参不到，并是倍罚。”（《五代会要》卷六，“杂录”）这段话的主要意思是。平常上朝耽误一次者，罚工资的四十分之一。一贯钱是一千文，而其他重要礼仪耽误者辄加倍处罚，比盛唐时轻，也可看出盛唐百官的待遇是相当高，非常富裕。罚一个季度的工资可能也不至于影响正常的生活水平。
百官上朝站班时，规矩非常严格，虽然不能与军队训练时相比，也差不了多少，请看这则材料：
初，（唐）临为殿中侍御史。正班大夫韦挺，责以朝列不肃。临曰：“此将为小事，不以介意，请俟后命。”翌日，挺离班与江夏王道宗语。趋进曰：“王乱班！”将弹之。道宗曰：“共公卿大夫语。”临曰：“大夫亦乱班！”挺失色而退。同列莫不悚动。（《大唐新语》卷四）
唐临任殿中侍御史，其职责便是整理管束上朝秩序的。正班大夫韦挺，也是负责朝班的，责备唐临不严格，上朝时秩序不够严肃。唐临说，这是小事，好办，不必介意。第二天早朝时，韦挺离开自己的位置与江夏王李道宗说话，唐临立即前去制止，并说：“王爷扰乱朝班。”将要进行弹劾，李道宗说：“我和公卿大夫说话。”唐临说：“公卿大夫也扰乱朝班。”韦挺脸也变了色，连忙规规矩矩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全体官员一下子肃静下来。
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悟出一些道理，很可能是唐临也感觉到朝班不太整齐严肃，但因这是在最后进入大殿前的情况，故没有什么妨碍，所以他不在意。或者因为破坏纪律者全是大官，不好意思批评纠正。而当韦挺责备他后，第二天便拿韦挺和一个王爷开刀，一下子就把秩序整顿好了。从这个故事可知早朝仪式是非常庄严肃穆，紧张而有秩序的。
从唐诗我们可以看到诗人们参加早朝时的主体感受，也从另一角度反映早朝前后的情景。下面我们就来看一下唐代人上早朝时的情景。盛唐诗人王维《早朝》诗曰：
皎洁明星高，苍茫连天曙。槐雾郁不开，城鸦鸣稍去。始闻高阁声，莫辨更衣处。银烛已成行，金门俨驺驭。（陈铁民《王维集校注》卷七，中华书局版577页）
这是描写自己上朝途中的所见所闻及到达朝廷门外时的情景。明星在天，稍见黎明之色，到朝门外时，灯笼成行，官员们所乘坐的马匹也已很整齐地排列在两旁了。从其他诗中也可知道唐代官员上早朝是很早的。如果住宅的位置离大明宫稍远，则更辛苦了。
可以想象，在黎明前朦朦胧胧的时候，在长安城的一些街道上便有人乘轿或骑马赶路，前面有灯笼引导，均向一个方向，即大明宫南门丹凤门走去。许多人从不同街道朝一个地方走，势必有些人逐渐汇拢到一起，最后集中到丹凤门前时，便开始排队，自然就“银烛已成行”了。
这是从家到朝门前的情景，上朝时的景象是这样的：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向凤池头。（王维《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陈铁民《王维集校注》卷六，中华书局版488页）
这首诗所写是安史叛乱平定后的一次早朝，有外国使臣参加，因此才有“万国衣冠拜冕旒”的诗句，写出了早朝的威严和大唐帝国的赫赫国威。通过此诗，我们仿佛看到了大唐盛世时的高华雍容的气象。此诗是唱和之作，原作是中书舍人贾至，唱和者除王维外，还有许多诗人，但保存下诗作的却只有杜甫、岑参。连同原作共四首，是在背景完全相同情况下的作品。后人多有对此四诗品头论足，评判高低的。这不是本人所要谈论的问题，故不涉及。
有人批评王维等人是在美化政治，因为当时刚刚结束动乱，国势与乱前不可同日而语。其实，这是未对此诗的写作背景深加思索而出现的错觉。当年，安史叛乱已经结束，在蜀中避难的玄宗也赶回京师当太上皇。肃宗给玄宗加封号，玄宗也给肃宗加封号。这标明父子俩即两个政治势力之间非常团结和谐，而这种团结是重振大唐雄风的前提，因此在大臣官员中必定产生一种中兴有望的感觉。这两股政治势力分裂，玄宗遭到变相软禁，那是后来的事。谁也没有未卜先知之术。故诗中所表现的是诗人们的真实感情，不必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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