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宋以来，杭州的茶馆就已闻名遐迩。清代吴敬梓《儒林外史》中写马二先生逛吴山，单吴山上就看到有茶馆（茶摊）三十多处。但光是多还不够，杭州还有不少别具特色的茶事场所，比如船茶和鸟儿茶会。
西湖自南宋以来就全国闻名,“湖中南北搬载小船甚夥，如撑船卖买羹汤、时果……及点茶、供茶果、婆嫂船、点花茶、拨湖盆、拨水棍小船”。随着西湖与“龙井茶”知名度的不断提高，“船茶”的出现成为必然。过去西湖上有一种载客的小船，摇船的多为青年妇女，当地人称作“船娘”。小游船布置得干净整洁，船上搭有白布棚，既可遮阳，又可避雨。舱内摆放一张小方桌和几只椅子，桌上放有茶壶、茶杯。游客上船，船娘便先沏上一壶香茗，然后荡开小船，成了西湖上一座座流动的茶馆，这种在船上喝茶之俗就被称为“船茶”。
船 茶
西湖边的茶馆
清末民初之时，杭州茶馆还有一大特色就是鸟儿茶会。所谓“鸟儿茶会”，顾名思义，就是茶客会带着鸟来茶馆喝茶。当时杭州有不少旗人，旗人喜欢养鸟，也爱上茶馆，所以当时杭州城内鸟儿茶会曾风靡一时。
清末茶馆风情
先说武林门外，在船埠头一带的茶园，这里的茶客都拎着鸟笼上茶馆，边喝茶边逗鸟。养的多数是画眉，它鸣声响亮，清脆悦耳，确能使人怡养性情，忘忧解愁。但有些人一味喜欢逗鸟赛鸣，渐渐发展成以斗鸟赌输赢，走向了歪门邪道。光绪初年，有个汉人绰号叫“云中霸” 的，跟一个旗人斗鸟。“云中霸”的鸟三战三北，输了不服气，于是双方口角起来。他一听旗人话中带刺，尖酸刻薄，揶揄嘲笑，使人丢尽面 子，“云中霸”顿时怒不可遏。此人本是青帮的头儿，每次斗鸟时，总带上几十个弟兄寻衅闹事，一言不合，就喝令“打！”哪知这一回，这名旗人事先也有准备，那一方喝“打”，这一方也喝“打”，于是一场 火拼恶仗。结果，“云中霸”的弟兄被打倒了十多号人，他见赢不了对 手，就喊声“停”！然后向旗人拱拱手说：“下次再会！”
另外还有一次，在宣统初年，也是在鸟儿茶会上，两个旗人一个 叫“狄青”，一个叫“高德”，在斗鸟赌博时一言不合，互殴打将起来。双方打到后来，竟动起了刀子，“狄青”猛一刀子，活生生将“高德”刺死。“高德”算是彻彻底底连自己的一条命也输出去了，“狄青”呢？他也一样，最终也被判处死刑。
此外在湖墅大关桥那里，也有一家茶园叫鸟儿茶会。这里的茶客也是拎鸟笼的多，不过，他们只是相互逗鸟赛鸣，却不斗鸟、不赌钱，也不做买卖鸟雀的生意。虽满室鸟鸣阵阵，此起彼落，却听不到喧闹的人声，更不会有骂架打架的哄乱场面。茶室内外清静得出奇。
斗鸟
还有一家和园茶楼，开设在卖鱼桥附近，这里的鸟儿茶会跟上述两处都不一样。凡到这里的鸟客，喝茶还在其次，而是借茶馆做鸟雀买卖的。有的鸟客专买新鸟，养驯之后卖掉，接着再买，再卖，贩往别处，牟取暴利。他们买卖的鸟种，绝大多数是画眉，也有少数是竹叶青、相思鸟等。由此可见，这里的鸟儿茶会既是茶馆，也是买卖鸟雀的 市场，换句话说，就是鸟客们贩卖鸟雀的交易场所。据老杭州人说，杭州人养鸟的风气，源自南宋，清末最是盛行，以此消闲，颐养身心。到民国时据说杭州市有两万多人养鸟。最初是老年人养鸟，不久拎鸟笼的 也有一些中年人和青年人。这些鸟儿茶会都与喝早茶有关。拱宸桥一带 是鸟友最集中的地方，他们自然也都是茶馆的常客。
鸟儿茶会留下的“社会新闻”不少。1914年4月6日的《寅报》上 就有一篇“为一只鸟几乎跌死”的报道，说的是杭州城站有位养鸟的，在光华阁茶店为所养之黄头鸟过换新笼。不料笼门刚刚开启，那鸟就飞 逸笼外。鸟主人一时心慌无措，说此鸟曾赢得斗鸟比赛多次，价值如金，如有人能代为捉获，就酬劳10元大洋。于是一群游手好闲的就四下觅寻，结果发现那鸟正在向燕春园茶楼窗外扑飞，他们群起奔上燕春园茶楼围捉。不料刚攀登上窗口，那鸟又飞走了，一个姓汪的立足不稳，坠落楼下，正好掉进一醋缸里，差点淹死。这则新闻写得活灵活现，说明当时杭州城里养鸟爱鸟的喜欢去茶店溜鸟，聚会喝茶。
昔日拱宸桥附近，有人建成一座古色古香的茶楼，前后平台有砌石雕栏，四周回廊环绕，庭院中更有大樟树数株，夏日品茗树荫，清凉无伦。这样的茶楼，是养鸟爱好者聚会之处。每日清晨，这里竟聚集了上百只鸟笼。香茗氤氲之中，静聆鸟儿亮开歌喉，此起彼伏，鸣唱不已，别有情趣。有些茶馆还供应特色点心，或附设简易书场，或在内堂设棋社，茶客可以得到精神上的陶冶，品茗听书、饮茶对弈、鸟友冲鸟，茶楼成了文化娱乐的大舞台。
还有一些挺有意思的规定。鸟友在茶馆相聚还有一番规矩，比如老鸟挂在上面，生鸟放在低处，小雀放在桌面上。入茶馆时，不先亮相，而先把鸟笼放好，老鸟上架，但如架上已放满了则不可硬轧进去。 养鸟人进茶馆，目的之一在于让鸟儿齐鸣，冲冲鸟的嗓子，俗称“冲鸟”。鸟友放好鸟笼，然后品茗，接下来再冲鸟。冲鸟的人，必须等鸟唱完一曲后，下了架，再把自己的鸟放上去，不可打断鸟叫。而画眉更奇，一次叫败了就再也不开口了，因而画眉发叫时，还要征得他人同意，安排好。一般生鸟先放桌下，笼布也不揭开，等习惯环境了，才可上架。
作者系浙江农林大学文华学院副院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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