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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 君 诗 八 首
——雪野组稿
1
相 框
她知道，秋天总会来的
冬天也总是会来的，所有的叶子都会被吹落
该把那个相框从树上摘下了
就像摘下一片秋叶
风起时，我们静静地听着
谁也没问相框去哪了
只是觉得书桌缺了一个角
房子，也空了一个角
母亲的鬓角却多了一片秋叶
那是春天长出的一片叶子
扎进她的青春里，扎进那个相框里
从此，在书桌占了一个显目的位置
直到，所有的秋叶都被吹落
房子空了。我们都被吹散
那个相框去哪儿了？还有相框里
那一丝微笑，和胸前不合时宜的一枚徽章
也许，它早已回到母亲的青春里
然后随母亲去了远方，始终框着
那丝微笑——我们从小叫他
父亲
2
一起去北川
如果伤痛再次撕开你秘密的墙缝
就转身，一起去北川吧
看云朵褪尽所有的烟尘
绿野之上，裸露着水分子的纯净
春天的雨，会一针针缝合痛点
折叠成苍青色的屋瓦
一片片白云卷起姑娘的绯红
拼接成凌空欲飞的辛夷花
山歌笑着从花蕊跃出
醉卧绿蔓的臂弯
旧时光在篝火中嘶嘶涅槃
像牝马的前世记忆，耳边回响
走过羌寨的竹篱，古风
像鱼儿，游进心灵的河弯
簪一片白坭的云彩
你，就是北川羌寨
不凋的辛夷花
3
一个人的门球
樱花已经谢了。太阳安静地
抚摸着他和他的门球，拉出一个
瘦长的身影
一根球杆轮流击打着两个门球
该你了，别急，握好球杆
对准那个方方的门，轻轻一击
好球！你赢了
两只喜鹊叽喳喳飞过
翅膀下快乐的风，牵起了他几根白发
他拿起水瓶，转身
你也喝一口，把秋天，喝掉
一如从前，左手把一个门球装入挎包
右手牵着另一个，就像牵着她瘦弱的手
走，我们回家
春天，我们回家！听
太阳是春天，风是春天，鸟也是春天
我们，也是——春天
4
立 春
那么多的花事，都写成了种子
草稿却都被风带走
只留下一圈又一圈年轮
从一场大雪中醒来
她还需要走很远的路
才能穿过结了疤的深巷
再一次立在天地之间
山河正为她布道
记忆在木鱼声声里一一排开
掀开雪花的帘幕，开始数数
每数一个数字都有一道伤疤脱落
种子在她心底爆裂
风吹过，天地哔啵作响
她开始舞动水袖，旋开裙摆
用爱人吻过的树枝写下一个
洁白的，春
走过母亲的菜地和故乡的小河
梅花在她裙边依次绽放
每一瓣，都印着前世
血红的胎记
5
过 道
一条过道南北通透，空无一物
三道门，分别通往外婆家的后门
叫卖声此起彼伏的街道
和南边的小河
它装满风，可以让我一张纸的回忆
飞快地旋转，转出小姨和我的笑声
把过道洞穿
风使劲吹，风车使劲笑
我和小姨使劲跑
跑过童年。回头
不见了小姨
童年，和小姨的笑声
留在外婆家的过道里了
走过故乡摇晃的小木桥
和时光小径斑驳的树影
此后，世间陪伴我的是无数的过道
和门槛
6
草 色 疯 长
风的眼眸，只一瞥
记忆瞬间醒来
长满了天南地北
那些枯黄里，多少信件已无痛感
夕阳又要西下了，逆光里
你弯腰，拾取的是否
昔年，那片红叶
我刚伸出脚尖
就被你的琴弦绊倒
草色的和声，沿着无边雨丝
即刻，将我淹没
你的长焦距
我的水乡乐谱啊
写满的，是多年来
叮叮咚咚，草香的漂泊
7
黄 昏 曲
风俯卧，地平线沉默
昔日拨弄琴弦的群鸟今在何处
湖水如血，似不灭的西部山火
燃烧着贪婪
梵高涂抹的黄昏恋
如撕碎的油彩，在云里缱绻
钟声响起，回忆深沉
牵动晚归老牛低沉的鼻音
山峦匍匐，芦苇深处隐约一曲
渔歌，消散了千年涟漪
芦苇打开满头银饰
看落日，缓缓落在张二棍的诗里
挽起所有的余晖
轻轻覆盖沉沉欲睡的湖面
风起了。芦苇摇曳
轻吟，《今夜无眠》
8
归 燕
一支蘸满春水的笔
寻觅一只被嚼碎的燕子
和遗落在春天的窗棂
昏黄的灯，再次摇醒柳枝的梦
绿色的眼睛，像一滴燕鸣
呼唤，一只虚构的燕子归来
续写一个落在纸上的故事
给窗前的风
给门前的石狮子
请春风剪出柳丝，柳絮，柳条
请春水，画出紫云英，油菜花
折叠成一个真实的燕子
连同它被嚼碎的影子一起
从我们重逢的屋檐，放飞
于是，一枚尖锐的喙
戳破了蓝天虚伪的云团
洁白的真相，飘零如白玉兰碎裂的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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