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同题诗精选第一辑：
我老了一定很丑
本期诗歌作品选自中国诗歌流派网探索诗歌栏目，入选二十位诗人，排名不分先后。名录：
指墨||小龙||敦煌飞天||王国良||王红
沈继荣||舟自横渡||杨祥军||木蝴蝶||明远会呀
占东海||大漠十一殿平||紫竹心||方先锋||东方风
方世开||哑榴||千诃||姚波||陈中明
不难想象，倾赴洪荒之力
历经一次次曲伸
拉弯的弓，已无紧绷之弦
一些物什构件被最终定性，如
弓弦，弓背，箭羽
毫无质疑，皮囊松了
骨骼脆弱，毛发脱落
避开鲜花与飞雁，我在毛坯房里与一把锈蚀的镰刀互诉衷肠
告诉它，曾经我也有过完整且锋利的牙齿
这是肯定的，难道
时间会长偏了心
对谁格外开恩？
我的脸，一定会皱成一枚核桃
但我的骨头，经受风雨磨砺
变得更硬
而心会更软，更纯净
如同核仁
亲爱的，如果说错过
是一种过错，愿此生的我们
不在相见。若埋
请深埋，埋在心头的最深处
尽管，你不是宋美龄
我也不是张学良
不是那阵风里的雨
头顶一片云彩
我老了，一定很丑
就把最美，最真，最纯的
记忆，铭刻在青春的背后
不见，却时时想起
像最初的相遇，只有开始
没有结束，日日扎根，夜夜生花
因为，我老了，一定很丑
二十岁时像四十岁
五十岁时也像四十岁
在一些人的嘴里，我这张国字型的脸
具有很大的欺骗性
其实，一切都有因果
幼年时，做老师的父亲每月只有几十元的进项
还要周济他的学生，都在长身体的几个孩子
土豆白菜就是饭桌上你推我让的美馔佳肴
子承父业，忙得很少去照镜子
自己的容貌多半是道听途说
偶尔看看年过八旬的父亲
才知道，那应该就是我老了之后的样子
一脸皱褶，裹着慈祥
沉默时像一枚心怀悲悯的核桃
而他的那些凤凰一样飞出山沟的学生
都说他一点没变，还是从前的样子
时间的刻刀，依旧在雕琢着我和岁月
等我老了一定会很丑，但相由心生
如果把真善美在心底积攒多了，就会像枯荷
即使很丑，也会有余香从佝偻的影子里流出来
几乎不用多么费心
头发不再浓密如瀑
眼睛也不再是一汪清泉
只有几片被秋风吹落的叶子
飘浮在水面
顺从着流水的方向
看正在滑下山坡的夕阳
拉长了眼角的皱纹
难填的沟壑
爬满了荒芜的原野
一切都悄无声息地
便来到了你身旁
包括丑，都来得
那么自然
头顶电灯泡，天庭翻沟梁
两颊锈迹斑斑
好像那“丑八怪"的丑橘
又如那黑不溜秋的牛油果
但果瓤，或格外香甜，或堪比奶油
想起了仙逝的老岳母
曾对着镜子骂里面的人
“哪家的老丑鬼，难看死了"
却把自己碗里的条面塞进镜框下
“老婆子，一起吃吧″
日后，就与老岳母看齐
面丑痴呆，心若菩萨
海枯了
只剩口水和鼻涕
抵抗着岁月的盐碱
曾经蔚蓝和辽阔
浓缩成褐斑
袒露的骨头仍有帆影点点
骇浪惊涛腥味难除
螺声
从子夜的肺里不时响起
石烂了
烂成豆腐和稀饭
品不出五味的舌头有些结巴
悬河啃噬的嶙峋
坦荡无遗
时光就这样老了
你的柔软娇嗔沉积在胸里
美丽着
我丑陋的一生
我丑陋的余生
无人相认
唯有你 像只小鸟
在我耳边啄饮
陈年往事
街角玻璃镜中的身影
又矮又胖，面部变形
每次看到，赶紧逃离
却又忍不住回头
那个陌生人，还在镜中
注视我的背影和面容
他也许是我的前世或来世
在默默叮嘱我：
心里开花，脸上也会开花
面朝阳光，自然就有光彩
如果躲避光明，活在阴暗里
我老了，一定很丑
我老了一定很丑
头发花白，面色干枯
在昏暗的屋子里
看着夕阳缓缓落下去
我老了也一定很温柔
慈眉善目，心境平和
在寂静的炉火旁
回忆一生中难忘的事情
我默然注视着你
想象你我年轻时如何相爱
如何被岁月带走青春
直到脸上有了昏沉的颜色
此时，你若不再爱恋于我
我也不会责怪你
因为我老了一定很丑
我用完了青春
就开始用钱
尘世的所有暗号
都是记记重拳
落在我植满汗毛的土地上
我不认识我了
凹凹凸凸
成了医生处方上的证词
也成了遗忘者钥匙的归墓
时间的幔
等着一件漂浮的事件
救赎从未出过远门的灵魂
而摒弃丑陋的肉身
身上不规则的梯田
皲裂，固埂的石头已松动、散落
留不住一滴爱的水
没有作物可活
我佝偻着也扶不起
仅有的两眼井干涸
连坐井的青蛙也死在梦里
乌鸦盘头顶，怎么驱赶也不飞走
千堆雪于额的悬崖
天天日晒也不化
你说要死我前面
或是怕见苔藓爬上石碑和荒草长满我的坟头
几十年
走过的泥水道
趟过的小河
一道道褶子趴在脸上
做了那么多错事
每一件
都是一枚生锈的钉子
钉在时光的镜框里
最可恨是中年时
不小心跌的那一跤
在我左脸的颧骨上留下
一块深深的疤痕
至今隐隐作痛
陪爸爸下地时的那枚月亮
依偎在妈妈怀里的灶火
还有作业本公文包里
用肩膀扛回来的许多火花和风采
都被一路的风雨淋湿
有的正在被下沉的落日
一缕一缕收走
走的路和桥多了
骨头依然很硬，但是
脊背越来越弯
在儿子孙子面前
也学会了低头哈腰
至今
只剩下两张被时光碾压的旧唱片
再也翻不出动听的歌谣
一层糙糙泛黄的白纸
只等着上帝和良心在上面
写下“收讫”二字
不用假设，一切自有定数。
如同日子稀松了自己，褶皱三千。
骨骼，俨然嶙峋，一根根凸凹。
偶尔光滑的，便是秃顶的思想。
数不清的沟壑，流淌岁月的悠久。
听，口齿不清的数落。
唠唠叨叨，一个字串联，一个词逃跑。
剩下二颗把门的将军，左看参差，右看逍遥。
哎，老了老了，可是丑了？
慈祥是善意，美在心里，行走尘世。
不拉伸皮囊，不刻意粉妆。
只，迸发生命的本真，精气神向上。
2018.12.15
我的一生，不如一塘春水
涨落间，留不下一丝的痕迹
季节交替着遗憾
不再为皱褶的水面，乞求风的怜悯
一枚穿越水面的砾瓦
作为一生中，最辉煌的绽现
上扬四十五度姿态
告诉春天，改变命运是落入水中
发出最自由的唤声
低处的阳光，照射在攀附的瓜藤上
荷花己静悄悄开放
瓜条在晌午的枝头，垂吊下来
后半生不如一枚瓦片
只能任风撕扯掉尊严的一面
光阴那把无形的刻刀
在我的身上特别是脸上
反复雕刻
像一个毫无预设力的雕塑者
幼少时
见我的人都夸赞非常可爱
青年却像木柴
入中年腰板就略显微驼了
未奔五已老气横秋
如今满脸是修修补补的刀痕
这位光阴老者
莫非你也是一个学徒
对于每个人
或许你永远都是一个初习者
至死方能给予定型
我的外貌虽然越来越丑
但我仍然欢喜
因你将我那颗充满血色的心
愈镂愈空
（2018.12.15）
我老了一定很丑。你
无数次笑着对我说
是的，我现在才到中年
已经显露出令人厌恶的丑态
包括未老先衰的样貌，稀疏的头发
弯腰驼背的姿势，以及在人前战战兢兢的神态
人生的风霜，让我过早变丑
而我的呼号，又是那么苍白无力
亲，所幸
我为数不多的优良基因
传给了我的孩子，他断不会
像我这样，一生在泥沼中挣扎
让我变丑的生活，一定会因为我的抗争
在他身上变得美好
老了，无论变得多丑
我都无怨无悔
那一日打盹
梦见灵堂
纸质的花圈围绕自己
一个人穿过长长的，空无一人的走廊
从后门进入
来到里屋的桌前
品一壶冷月
整一整零乱的被褥
挑几根落发
看见有人坐在镜子面前
一边折叠我的褪色的白衬衫
一边哭泣
我试图安慰她，却发现
自己默默流泪
便退了出去
不敢回望那个风烛泪人
不，也许是个
已为人父毌忙碌的晚生
因为平生第一次见不到
那个居住在狭小空间
的人一一顿感失落
泪水哭红，也频添一丝丝皱纹
我围绕着这正堂的祭奠
绕梁三匝
仰望纸扎的衣柜，倏忽变得金光闪闪
这便是我对下一辈无用的馈赠
像风光在世
用诗文垒成庄严的庆典
无与伦比
我老了。经不得这样的激动
垂泪两行
走出前门。一眼望见
相框内的那张相片
20181216
没有什么可以征服
衰老和死亡
青春的力量
逝夜与白昼一样
我衰老的日程表里
披戴着星星与月亮
你的美丽清澈深远
我除去仰望何堪跟上
我那老了的双肩与眼睑
也爬满清辉似湖泊般荡漾
美无需世界惠存
丑亦无需时间典当
你留在我心间温暖
融化我老态龙钟皮囊
那将会是春天暮野
一幕霞光万丈
我老的样子很丑
似乎与美相当
在所有面孔后面，你都会停下来
看看他们的虚假，是否
有丑的一面，你会剔除他们
像腐烂的菜叶，一层层的剥离他们
不理会什么理想或者财富
更不理会什么呆头呆脑的政治
另一个我，生长在那时的土地里
——74年前的土地，还带着冰渣
我戴着连风都吹不破的面具
留着一丝老年斑的狂傲
是的，老了一定很丑
就像那棵老了的树
头发稀疏如秃
绸缎般嫩滑的皮肤
被岁月搓揉成粗糙的麻布
脸上已堆满了风雨的鞭痕
经过风风雨雨的树
经过岁月洗礼的树
有谁说它丑吗
生命的美丑不在外貌
而在于品格心灵
在岁月的火炉中淬火的骨头
站立顶天立地
倒下又将在烈火中重生
是的
从外貌上看是丑了点儿
但我把这老来的丑作为人生的荣耀
老来的丑在那饥寒交迫的年代
贫苦百姓有几人能享受到
在这富裕美好的幸福时代
我为能有这老来的丑骄傲自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