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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谈王熙凤

   毫无疑问,贾宝玉、林黛玉是《红楼梦》女主角,而林黛玉正式出场在第三回,“金陵城起复贾雨村,荣国府收养林黛玉”。进贾府的林黛玉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作者只字未提。林黛玉眼中的王熙凤,作者却精雕细刻:一幅冰山画,上面站着一只雌凤,冰山高大雄伟,但见了太阳就熔化,这是暗寓王熙凤的靠山贾府,在变幻中,将像冰山见了太阳一样消融。雌凤也有特殊寓意,凤凰是传说中的神鸟,雄鸟为凤,雌鸟为凰。当年司马相如向卓文君求爱弹奏的曲子就叫“凤求凰”。《红楼梦》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斑衣”,女先儿准备讲“凤求凰”故事,男主角就叫“王熙凤”。因此,“王熙凤”实际是男性化名字。用“凤”指王熙凤,因为凤鸟乃雄鸟,雌凤暗寓雌雄颠倒之义。与王熙凤相比,贾府掌权的爷们儿贾珍、贾琏不啻于乌鸦。王熙凤对于当代人来说,既是颇具魅力的人物形象,还是对现代生活最有借鉴价值的形象。她是当家理财、处理人事关系的高手。

   “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比肩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掉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威春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黛玉从凤姐装扮感受到豪华、昂贵、时髦。王熙凤的假发髻上用金丝银线攒起多种宝石,发髻上插着凤口衔挂珠串的金钗。脖上项圈用赤金、珠玉扭成飞龙形状。身上佩带用珍珠穿线联起、错落有致的美玉。衣服用顶尖衣料银鼠、洋绉、宫廷专用库金缎制成,采用显出身体曲线的时髦剪裁法如“窄褃”。一言以蔽之,王熙凤的装扮既富丽尊贵又气势非凡。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朝阳五凤挂珠钗”,这是作者为人物身份、个性乃至命运定格的重要首饰,也是王熙凤的专用首饰,《红楼梦》里没有任何女性跟王熙凤戴同样的凤钗,连贵为皇妃的贾元春都没戴过。王熙凤得到推崇备至的外貌描写,所谓非爱情女主角在作者那儿受到的“礼遇”,超过爱情女主角林黛玉。

   曹雪芹早期作品《风月宝鉴》,女主角应是并列的:秦可卿和王熙凤。在《风月宝鉴》里,可能已有次要人物贾宝玉,却没有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影子。写《红楼梦》时对王熙凤定位,是把她当作跟贾宝玉并重的核心人物。两个核心人物分别牵拉小说两条重要线索:贾宝玉——宝黛爱情;王熙凤——贾府盛衰。两条线索的交织组成小说网状结构,形成波澜壮阔的生活层面。有时贾宝玉和王熙凤同时陷入重大矛盾,比如“叔嫂逢五鬼”即赵姨娘算计巫蛊他们。从小说描写份额上看,王熙凤戏份比爱情女主角林黛玉重,比贾宝玉也不少。她先协理宁国府,后大闹宁国府,她管理荣国府内外,接待皇宫太监,这些跟社会紧密联系的事,都是王熙凤应对,而不是贾宝玉更不是林黛玉去做。其实王熙凤也可以看作是跟林黛玉并列的爱情女主角:林黛玉追求爱情的自我选择,王熙凤在封建婚姻范围内争取男女平等的爱,她跟贾琏的寻花问柳不断斗争构成《红楼梦》好多生动情节。可以说,《红楼梦》实际上写了贾宝玉、林黛玉、王熙凤这三只凤凰。

   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看到王熙凤的判词“凡鸟偏从末世来”,“凡鸟”合起来是繁体字“鳳”。可见,王熙凤是跟贾宝玉、林黛玉迥然不同的凤凰。贾宝玉和林黛玉是在精神领域诗情画意的金凤凰,他们以特立独行的人格、追求诗意化生存,像一对金凤凰在蓝天上优雅飞翔。王熙凤是在现实领域攫权掘金的铁凤凰,她跟单纯幼稚的宝黛不同,她见多识广、目光敏锐、手腕灵活,她带着以自我为中心的理念,带着对权、钱的不懈追求,像一只霸王凤在贾府上空肆无忌惮地盘旋。王熙凤在贾府管家,颐指气使、说一不二,处于百鸟朝凤的权力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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