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读红楼一二：书棋珠雪——人间父子与人世荣枯（92回）

◆ 第九十二回“评女传巧姐慕贤良，玩母珠贾政参聚散”，本回书的主角是贾政宝玉父子，他们的共同处是“认真”。副角凤姐母女，也大不一样。三十年前贾政的影子在宝玉身上，宝玉却不是贾政期待的模样。人间父子母女兄弟，像与不像；人世荣枯聚散，看似无常，其实有常。人是环境中人，父母以何种方式和尺度要求儿女，一个大家能持久的关键在哪，本回写得深透，说得通透。（平心读红楼9200）

>第九十二回 评女传巧姐慕贤良 玩母珠贾政参聚散

01.就像“垃圾是放错地方的资源”一样，某些话，在一个人是很重要的正经话，在另一个人就是无聊的废话；有用和无用，也有类似的情形发生。

>正经

02.“我们有我们的禅机，别人是插不下嘴去的”，所谓禅机，通俗点说就是懂得，类似于心有灵犀、心照不宣。（平心读红楼9201）

>我们有我们的禅机，别人是插不下嘴去的

03.消寒会，这样那样的活动，只为让清淡的日子过得有意思，寒冷的天气多点温暖。

>消寒会

04.写人们共有的心理：一边是喝酒玩笑，一边是刻苦攻读。哪个吸引力更大？左右为难。

>我今日已经在学房里告了假了，这会子没有信儿，明儿可是去不去呢？若去了呢，白白的告了假；若不去，老爷知道了，又说我偷懒。

05.袭人担了做母亲的事，今天，这样对小孩的母亲不会少。

>袭人道：“据我说，你竟是去的是。才念的好些儿了，又想歇着。我劝你也该上点紧儿了。昨儿听见太太说，兰哥儿念书真好，他打学房里回来，还各自念书作文章，天天晚上弄到四更多天才睡。你比他大多了，又是叔叔，倘或赶不上他，又叫老太太生气。倒不如明儿早起去罢。”

06.麝月会说话，会来事一些，左右不开罪。

>麝月道：“这么冷天，已经告了假，又去，叫学房里说，既这么着就不该告假呀！显见的是告谎假脱滑儿。依我说，乐得歇一天。就是老太太忘记了，咱们这里就不消寒了么？咱们也闹个会儿不好么？”袭人道：“都是你起头儿，二爷更不肯去了。”麝月道：“我也是乐一天是一天，比不得你要好名儿，使唤一个月，再多得二两银子。”袭人啐道：“小蹄子儿！人家说正经话，你又来胡拉混扯的了。”麝月道：“我倒不是混拉扯，我是为你。”

07.真实的麝月

>麝月道：“我也是乐一天是一天，比不得你要好名儿，使唤一个月，再多得二两银子。”

08.难得认真几天。宝二爷的“喜欢”，你真说不清。

>宝玉认真念了几天书，巴不得玩这一天；又听见薛姨妈过来，想着宝姐姐自然也来：心里喜欢。

09.好个“一溜烟”，那是青春的影子。

>便慢慢退出来，走了几步，便一溜烟跑到贾母房中

10.在贾兰、巧姐面前，叔叔的架子，宝玉还是端着的。

>宝玉道：“你念了懂的吗？你要不懂，我倒是讲讲这个你听罢。”

11.宝玉的喜欢！

>宝玉听了更喜欢

12.在父亲面前，毕恭毕敬，离离脚，“一溜烟跑了”的宝玉，在侄女面前，端正庄严。三十年前的贾政什么样子？很可能就是宝玉这个样子。不然，贾母王夫人都不喜欢的赵姨娘从何处来。人是环境中人，人在环境中慢慢变成现在的模样。儿子有两种最可能的走向，一是父亲的样子，二是父亲的反面。做父亲的，最好别让儿子成为自己，而要让儿子成为他（儿子）自己。试看，贾母眼里的好孩子，巧姐眼里的好叔叔，到了贾政眼里，就变样了，是标尺变了，人还是那个人。

>因又向贾母笑道：“我瞧大妞妞这个小模样儿，又有这个聪明儿，只怕将来比凤姐姐还强呢，又比他认的字。”

13.男孩呢？贾母王夫人贾政宝钗袭人的标准其实是一致的，读书上进，仕途经济。凤姐不读书，但他的巧姐读书。他的女儿会像李纨那样，却不是自己。

>贾母道：“女孩儿家认得字呢也好，只是女工针黹倒是要紧的。

14.贾母道：“女孩儿家认得字呢也好，只是女工针黹倒是要紧的。”

大多数人这么想，就是观念。

>贾母道：“女孩儿家认得字呢也好，只是女工针黹倒是要紧的。”

15.多情公子，牵念的不止黛玉一人。

>后来又在吴贵家看晴雯去，五儿跟着他妈给晴雯送东西去，见了一面，更觉娇娜妩媚。今日亏得凤姐想着，叫他补入小红的窝儿，竟是喜出望外了，所以呆呆的呆想。

16.见一个爱一个，多情公子，一点没错。

>今日亏得凤姐想着，叫他补入小红的窝儿，竟是喜出望外了，所以呆呆的呆想。

17.黛玉多心专情，宝玉多情有心。

>宝玉虽见宝钗不来，心中纳闷，因黛玉来了，便把想宝钗的心暂且搁

18.司棋潘又安，卑微者的爱与死。

>岂知他忙着把司棋收拾了，也不啼哭，眼错不见，把带的小刀子往脖子里一抹，也就抹死了

19.凤姐在长大，在积德，不是一成不变的凤姐。他的善念可以理解。

>凤姐听了，诧异道：“那有这样傻丫头！偏偏的就碰见这个傻小子。怪不得那一天翻出那些东西来，他心里没事人似的，敢只是这么个烈性孩子。论起来，我也没这么大工夫管他这些闲事，但只你才说的，叫人听着怪可怜见儿的。也罢了，你回去告诉他，我和你二爷说，打发旺儿给他撕掳就是了。”

20.下棋争角，这一个结下文“玩母珠”时正可解开，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更没有一个细节是多余的，这才是优秀的作家。

>且说贾政这日正与詹光下大棋，通局的输赢也差不多，单为着一只角儿死活未分，在那里打结

21.政二爷也有风趣的时候，下棋这一刻，俨然变成了宝二爷。

>冯紫英道：“下彩不下彩？”詹光道：“下彩的。”冯紫英道：“下彩的是不好多嘴的。”贾政道：“多嘴也不妨，横竖他输了十来两银子，终久是不拿出来的，往后只好罚他做东便了。”詹光笑道：“这倒使得。”冯紫英道：“老伯和詹公对下么？”贾政笑道：“从前对下，他输了；如今让他两个子儿，他又输了。时常还要悔几着，不叫他悔，他就急了。”詹光也笑道：“没有的事。”

22.曹雪芹让冯紫英卖洋货，贾平凹在废都里卖古董。

>洋货

23.贾珠、母珠、宝珠，以珠名者不多。

>冯紫英道：“据说这就叫做母珠。”因叫：“拿一个盘儿来。”詹光即忙端过一个黑漆茶盘，道：“使得么？”冯紫英道：“使得。”便又向怀里掏出一个白绢包儿，将包儿里的珠子都倒在盘里散着，把那颗母珠搁在中间，将盘放于桌上，看见那些小珠子儿滴溜滴溜的都滚到大珠子身边。回来把这颗大珠子抬高了，别处的小珠子一颗也不剩，都粘在大珠上。詹光道：“这也奇！”贾政道：“这是有的，所以叫做'母珠’，原是珠之母

24.人总要成熟沉稳，凤姐已不是从前的凤姐了，时间和经历改变人。贾琏也不是。哪怕三五年，人也要改变，这才是真人。水浒三国与红楼不可并论，正在于此。

>凤姐儿接着道：“东西自然是好的，但是那里有这些闲钱？咱们又不比外任督抚要办贡。我已经想了好些年了，像咱们这种人家，必得置些不动摇的根基才好：或是祭地，或是义庄[插图]，再置些坟屋。往后子孙遇见不得意的事，还是点儿底子，不到一败涂地。我的意思是这样，不知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怎么样。若是外头老爷们要买只管买。”贾母与众人都说：“这话说的倒也是。”

25.一个大家要想长久，需要儿孙考虑。至少，留点山水给儿孙，留点土地给儿孙。

>我已经想了好些年了，像咱们这种人家，必得置些不动摇的根基才好：或是祭地，或是义庄，再置些坟屋。往后子孙遇见不得意的事，还是点儿底子，不到一败涂地。

26.对家底，都是清楚的。那些挥霍的日子呢？

>贾赦

27.人好就好，这也是共同的标准。

>胡道长我是知道的，但是他家教上也不怎么样。也罢了，只要姑娘好就好

28.有备而来，世上按贾雨村的样子做的太多，所以才有“假语村”。

>雨村也奇

29.荣枯聚散，没有永远的荣国府，没有不散的宴席。

>贾政道：“天下事都是一个样的理哟！比如方才那珠子，那颗大的就像有福气的人似的，那些小的都托赖着他的灵气护庇着；要是那大的没有了，那些小的也就没有收揽了。就像人家儿当头人有了事，骨肉也都分离了，亲戚也都零落了，就是好朋友也都散了。转瞬荣枯，真似春云秋叶一般。你想做官有什么趣儿呢？像雨村算便宜的了。还有我们差不多的人家儿，就是甄家，从前一样功勋，一样世袭，一样起居，我们也是时常来往。不多几年，他们进京来，差人到我这里请安，还很热闹。一会儿抄了原籍的家财，至今杳无音信。不知他近况若何，心下也着实惦记着。”

30.贾政说的，是贾赦不爱听的。兄弟俩，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贾政走的是正道，不独当时，便是今天，仍然是正道，贾赦不是。“认真”二字，是贾政与宝玉父子之间的共同点。

>贾政道：“虽无刁钻刻薄的，却没有德行才情，白白的衣租食税，那里当得起！”贾赦道：“咱们不用说这些话，大家吃酒罢。”

31.雪深一寸多了，寒气逼人，会有一场怎样的雪逼近小说中人呢？没有白下的雪，就像没有白下的棋一样。曹雪芹所以是大作家，在于他有大局，又不忽略小节。

>贾赦问那小厮道：“你说什么？”小厮道：“外面下雪，早已下了梆子了。”贾政叫人看时，已是雪深一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