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纸

01.镇纸

袁春波

前几年，感觉写字能平和心境，消遣时光，就拿来钟繇小楷学写钢笔字，写了大约一年多。后来，又想自己是个教了30多年语文的，拿起毛笔，一个字也不敢写，实在是说不过去，就买了欧阳询的九成宫一笔一画写起来，写了不到100张。这学年，同组里有字写得特别好的老师，自己也认为每天午后写个把小时字没问题，于是再一次从头再来。不过，这一回更遗憾，信誓旦旦下决心，豪情满满要坚持，可惜只开了个头，我给自己找的安慰和借口是太忙太累。这学年看看又过，再拿起毛笔翻开九成宫不知会在什么时候了。

这几年买了一些书，也在微信读书里读了一点，截至今晨，微读时间合计999小时11分钟。微读书架上《红楼梦》有几种，裴效维先生校注本读得专注些，有80小时。

现在说到《红楼梦》，自然就记起第九回里的一个细节：

见宝玉进来请安，回说上学里去，便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学两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说，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看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

大概我每次说自己的读书、写字，虽然与辱没祖宗无关，自己的脸总是要红几红的。

前些天，老师说他有一对镇纸，自己用不上，知道我曾练过字，要送我。近20年来，老师一直引领着我读书、教书、作文，是最让我心存感激的。收到快递后，我摩挲再四，又扪心自问几回，是该静下心来，好好读读书，练练字，写写字了。

书与字，是人心里的镇纸，是人生船只上的压舱石。一副镇纸在案头，如聆謦欬。案上书字常拂拭，时时敬畏。

“书艺大宗归北海，文章无价聚东方”，铜镇纸上的内容，启功先生的书法，我都特别喜欢。我更喜欢的对联是：“读书身健方为福，种树花开总是缘。”

02.镇纸

孙犁

我还有几件镇纸。其中，张志民送我一副人造大理石的，色彩形制很好。柳溪送我一只大理出的，很淡雅。最近杨润身又送我一只，是他的家乡平山做的，很朴厚。

我自己有一副旧玉镇纸，是用六角钱从南市小摊上得到的。每只上刻四个篆字，我认不好。陈乔同志描下来，带回北京，请人辨认。说是：“不惜寸阴，而惜尺璧”八个字。陈说，不要用了。

其实，我也很少用这些玩意儿，都是放在柜子里。写字时，随便用块木头，压住纸角也就行了。我之珍惜东西，向有乡下佬吝啬之誉。凡所收藏，皆完整如新，如未触手。后人得之，可证我言。所以有眷恋之情，意亦在此。

以上所记，说明我是玩物丧志吗？不好回答。我就是喜爱这些东西，它们陪伴我几十年。一切适情怡性之物，非必在大而华贵也。要在主客默契，时机相当。心情恶劣，虽名山胜水，不能增一分之快，有时反更添愁闷之情。心情寂寞，虽一草一木也可破闷解忧，如获佳侣。我之于以上长物，关系正是如此。现在分别了，不是小别，而是大别，我无动于衷吗？也不好回答。“文化大革命”时，这些东西，被视为“四旧”，扫荡无余。近年，又有废除一切旧传统之论，倡言者，追随者，被认为新派人物。后果如何，临别之际，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1987年1月7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