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权力的游戏》第七季回归了，但是我该去哪儿看？A 站、B 站已经不是美剧的天堂了，我百度云里的资源一觉醒来也被清空了不少，在这样的窘境下，我想起了去求助我曾经混过字幕组的大神朋友，找他们给我带带路。
对不起，您所在的地区无法观看该剧
在我们年初播出的纪录片 《面基字幕组》 中，大神们在镜头里一张张意气风发的脸庞又回到了我的眼前。时隔半年，当我们再次把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时，我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在与我的交流中，大神们的脸上已经找不到当时对未来前景的信心和抱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履薄冰的谨慎和风声鹤唳的恐慌。
我们曾认为，字幕组是在互联网墙内最有影响力，又最被低估的一群年轻人。以人人影视字幕组为例，他们仅在微博就拥有280万粉丝，还拥有自己的公众号与网站。美剧带来的庞大的固定粉丝群，对于互联网中的投资者和广告商来说，是这个 “流量至上” 时代的巨大财富。
三个月前，人人视频获得了数千万元的 B 轮融资，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喜讯，似乎也预示了字幕组商业化的光明前景。这群年轻人即将有可能把他们多年对于美剧的热衷投入，变成一场新的创业梦想，你甚至可以将他们看作是共享经济的标杆。
然而，获得融资的人人视频，却并不是我们熟知的 人人影视字幕组 —— 人人影视字幕组和第三方团队曾在人人视频 APP 开发项目上有短暂的合作关系，人人影视字幕组为 APP 提供了 “人人” 的品牌和数据资源。然而在今年初，两个团队由于合作破裂已经分道扬镳。尽管第三方团队仍然使用着 “人人”的名称，但是两者并没有任何实质关系。人人影视字幕组继续从事美剧翻译和分享工作，而获得融资的第三方团队人人视频则宣称自己是欧美短视频社区，主打引进欧美网红和媒体的短视频。
截止目前为止，人人影视字幕组没有在内陆公开注册公司，始终以一个“非营利性组织” 的身份运作，也没有参与大型的商业化活动。这样的做法很大程度上是源于版权问题的限制 —— 没有公司法人，就没有相应的责任人；而 “非营利” 则是为规避版权纠纷而做出的必要的对外声明。虽然提供了品牌和数据资源，人人影视字幕组却没有从人人视频的融资中分到一杯羹。法人身份的缺失，使他们无从维权。
《刑法》与相关司法解释对于侵犯著作权的犯罪有如下规定：以营利为目的，未经著作权人许可，复制发行其文字作品、音乐、电影、电视、录像作品、计算机软件及其他作品。以刊登收费广告等方式直接或者间接收取费用的情形，属于刑法规定的 “以营利为目的”。
2009年，人人影视第一次因盗版资源被关停整改。2014年，美国电影协会公布的一份全球音像盗版调查报告，人人影视被点名存在版权问题，人人影视服务器被查封，随后宣布关站。2015年，人人影视回归，据媒体调查，他们将服务器设立在了海外。
一个大型字幕组，拥有几十甚至上百名成员，团队运营与网站维护是一笔巨大的日常开支。毋庸置疑，字幕组必须有收入来维持生存；而作为一个单纯的内容搬运和加工者，植入广告这种简单的 “内容变现” 方式，也就成为了他们获取收入最直接的选择。
在这样的背景下，脱离了美剧业务的第三方团队人人视频，已经成功实现了商业化，转型为合法企业；专注于美剧的人人影视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为了继续做美剧，他们只能选择寻找更隐蔽的空间生存。版权问题表面上始终是制约美剧字幕组商业化的瓶颈，他们搬运加工的美剧内容均没有获得片方和发行方授权，这也是字幕组自诞生以来便在灰色地带的原因之一。
不过有趣的是，人人影视字幕组的成员透露，版权问题对他们的生存并不起决定性作用：他们几乎没有收到过来自海外片方和发行方的投诉或诉讼，至于国内视频平台已获得授权的美剧，他们在接到平台信函后就会立即下架。而在主打海外有版权短视频的人人视频客户端，登陆后也仍然可以观看无版权的译制剧 —— 而这并没有影响人人视频成功注册企业，并获得融资。
《纸牌屋》剧照
曾经参与迪士尼公司电影翻译工作的谷大白话，是字幕组商业化成功的典型之一。因为翻译脱口秀而成名的他，骄傲地告诉我们：囧司徒曾在他的《每-日-秀》中，展示谷大白话翻译的节目截图，惊讶自己的脱口秀在中国会有300万的浏览量，感叹 “应该来中国做《每-日-秀》”。
扬名海外的谷大白话同样没有因为版权问题与国外公司产生过矛盾，相反，他曾翻译过的作品的版权方，现在或多或少都在与他有一定程度的合作：谷大白话说，国外影视公司十分重视版权保护，大公司会雇佣第三方监管公司在全球范围内寻找版权问题，他们清楚字幕组的存在和公司作品在中国的现状。谷大白话认为，他与国外片方并不存在利益冲突，对于国外公司来说，他们的节目尚未进入中国，中国市场还是空白状态。他们在寻求进入中国的机会，自己之前所做的翻译发布工作，实际上为他们的产品做了宣传。
但是这种合作仅局限于线下的观影和粉丝活动等互动。谷大白话直言，海外公司不可能通过字幕组进入中国市场。尽管早在几年前，很多字幕组就在寻求与版权方合作，走出灰色地带，但并没有成功者。那么为何即使在有可能与版权方合作的情况下，字幕组仍然无法合法翻译发布美剧？
按照《互联网视听服务管理规定》：从事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业务，应取得《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申请《许可证》的主体，应具备法人资格，为国有独资或国有控股单位，注册资本应在1000万元以上。同时，用于通过信息网络向公众传播的影视剧类视听节目，必须通过审-查取得《电视剧发行许可证》。根据《广电总局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境外影视剧引进和播出管理的通知》对引进剧数量的规定，以2015年为例，可引进影视剧数量应为上一年度新上线播出的国产影视剧数量的30%。
这意味着，如果一家字幕组想合法进入美剧翻译发行市场，必须从原先的 “非营利性组织”，变身为注册资金1000万元以上、国有资本占股50%以上的国企，且不能引进外资；而且字幕组在出资每购买一部美剧版权播出的同时，还要额外购买播出两部多国产剧。这对于业余从事翻译工作的年轻人们来说，显然并不现实。
不久前，谷大白话主要发布视频的新浪微博、A 站、B 站等平台，均下架了大量海外视频，对此官方的解释是版权问题。但在 B 站，仍然可以看到大量由个人发布的国产电视剧。
图片来源：网络
如今，唯一可以合法播放美剧的，只有资本雄厚的各大视频平台。在剧目资源与播出平台都受限的情况下，有剧可看成为了一种奢求，对字幕质量和速度的刚需也随之消失。视频平台可以直接购买版权方提供的中文字幕，或者花几万元找翻译团队完成这项工作；而观众则很少会由于字幕质量选择其他平台，因为他们也别无选择。在这些大型视频平台中播出的美剧，通常是在全季终后，再经过至少一个月的审查后上架的，上映时间比海外要晚数月甚至一年。相比与海外版，国内观众看到的剧，也是经过片方和视频平台双重删-减后的版本。
自-由、同步地发布并分享美剧，是许多观众选择字幕组的主要原因；失去了这个渠道，字幕组便没有了生存空间。面临如今的困境，一些不愿转型而仍处于灰色地带的字幕组，为了保持原有渠道，不得不选择躲避监-管，变得更加极端、更加灰色。谷大白话告诉我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每次监-管行动造成美剧下架时，“海盗湾” 网站来自中国的浏览量就会激增，这似乎在时不时地预示着字幕组的前景。
“海盗湾” 自称是 “世界最大的 BT 种子服务器”，2004年由瑞典的民间反版权组织海盗署成立，他们的目标是 “实现真正的言-论和文化传播自-由”。2006年，支持网络自-由下载合法化，并抵制版权保护的政党 —— 瑞典海盗党成立。同年，美国要求瑞典政府关闭海盗湾，否则将瑞典列入世贸组织黑名单。瑞典警方突袭拘捕两名 “海盗湾” 网站高层，扣押了网站的服务器。三天后，“海盗湾” 在荷兰重新上线。2009年，瑞典地方法庭判处 “海盗湾” 4名经营者1年徒刑，这个判决使但海盗党成员几天之内人数暴增至2.8万，一跃成为瑞典第三大党，并随后取得了欧洲议会的席位；2010年，国际海盗联盟成立，海盗党在超过40多个国家拥有分支，并进入了瑞典、德国与冰岛议会。
资源共享、自-由传播是中国字幕组和海盗党的共同特征；但相比于海盗党，字幕组的中国年轻人并没有激进的理念和政-治抱负 ——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成为一种能够影响政-策的政-治实体。他们中有些人最早进入字幕组是为了练习英语，有些人是为了看到制作精良的剧目，有些人则只是为了看到自己名字出现在喜欢的作品上的成就感。
一些美剧的忠实粉丝告诉我，他们其实更愿意付费观看美剧，一个月几十元的费用对于忠实粉丝群来说，不算一笔大的开支。但墙的存在，使他们失去了从海外视频网站付费观看的权利；影视剧审-查，又使他们失去了自-由选择剧目的权利。中国的美剧粉丝和字幕组不得不试图在法律的夹缝和审-查的漏洞中实现他们的权利，这也造成了他们长期难以合法存在的现状。
《吸-血-鬼-日-记》中 Damon 的扮演者伊恩.萨默海尔德在中国
粉丝堂是一家为这个夹缝中的庞大群体提供情感消费服务的公司。然而即便公司的业务并不涉及美剧的版权和审-查问题，但在 “粉丝经济” 概念不断被热炒的今天，他们也没能获得成功 —— 粉丝堂的 CEO 亚当·罗斯曼（Adam Roseman）在好莱坞拥有广泛的人脉，他在公司创始之初曾设想 “成为中国与好莱坞的桥梁”。2013年，他们促成了《吸-血-鬼-日-记》和《绯-闻-女-孩》主角在中国的粉丝见面会，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成功举办的美剧明星在中国的粉丝见面会。
近年来，日益感受到美剧市场寒冷的粉丝堂，逐渐放弃了美剧明星的粉丝见面活动，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推广体育明星上。粉丝堂中国区总裁 Indy Liu 表示，粉丝堂原本打算每季度都能举办一次落地活动，但明星档期、成本高昂等问题让计划成为了泡影。对于那些没有经过官方途径引进的美剧，明星本人虽然不太追究粉丝观看的渠道，但并不代表他们真的会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频繁地长途跋涉前往中国举办活动。
在大量美剧无法合法引进的情况下，立足于美剧的商业化之路，显得异常艰难曲折。已有的商业化案例，更多的是脱离美剧内容所作出的转型。利用原有的品牌和粉丝群基础，人人视频直接做起了海外短视频和网红经济，谷大白话选择了海外影视的宣传工作，人人影视字幕组则开始尝试为国产电影和官方活动提供翻译服务。
《水浒传》剧照
虽然美剧字幕组和粉丝的商业化梦想似乎开始变得遥远，但是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他们还可以去实现许多其他的梦想 —— 比如中国梦。
举个例子：为国产电视剧做外语字幕，就是一个合法而又有前景的选择。谷大白话告诉我，在从事翻译工作中，他接触到许多官方背景的机构和公司，都致力于国产电视剧在海外的推广工作。他形容，这项工作说大了是文化输出，说小了其实就是字幕组。虽然这些电视剧在欧美市场尚未有什么反响，但是在第三世界国家很受欢迎。据说，《水浒传》就非常受蒙古国人民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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