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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无所畏惧地老去




2010年三十二岁的逼哥李志从哥本哈根坐火车去往哥德堡看演唱会。大雨倾盆,台上是个七十六岁的大爷。大爷穿着精致剪裁的西装,戴着费多拉软呢帽,情之所至单膝跪地。远远看着的李志大叹一口气,这他妈才叫职业态度。

 

2015年,《我是歌手》第三季里李健拿着一本《渴望之书》出场,靠在身后完成了他的演唱。事后他说,想要这本书的主人赐予他更多地低音。

 

就在两个星期前,他们心心念念的老头子,莱昂纳德·科恩推出了他的第十四张录音室专辑《You Want It Darker》。这一年,他八十二岁。


U2乐队的主唱说谈到他的时候说“即使他扔进垃圾桶里的作品,我们也望尘莫及。”刚拿了诺贝尔文学奖的鲍勃迪伦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我必须当一分钟其他人,那个人很可能就是科恩。”




我知道莱昂纳德·科恩,纯属年少的胡闹。

 

记得在我刚上初中的时候,我家经营着一家不大的电子产品店,卖当时还很时髦的MP3,MP4。它静静地开在我们市的一所高中旁边,近处是一家小饭馆,烟火弥漫。对面街上和一家成人用品商店门当户对,通宵达旦。

 

事后想来觉得这个选址很微妙,只有当食欲和性欲被渐次填满,人类才会在艺术上有所企图。当然我爸应该没有考虑到这么多,他只是非常无聊地把我的名字加上了“电子”两个字作为店名高高地挂在门楹上,希冀他聪明可爱的儿子能庇佑他的生意,但很不幸这家店还是倒闭了,所以我爸现在喜欢叫我倒霉孩子。

 

那是个互联网重构音乐、文学、电影种种艺术形式的年代。店里的那台电脑见证着随声听和实体唱片一起成为只有小布尔乔亚阶级才会怀念的趣味,电子歌曲伴随着《秋天不回来》、《求佛》、《香水有毒》的时代强音响彻千家万户。




在个人电脑还没有普及的年头,除了售卖电子产品外,下载歌曲成了店里的热门业务。可是啊,从前的日色变得慢,火车、网速、中国邮政都慢。在线看个带颜色的片子都能卡成幻灯片,一顿饭的功夫裤子还没脱下来。所以寒暑假帮忙看店的时候,我都只是百无聊赖地听着存在电脑里的歌。

 

旁边那所高中开学早,爸妈忙的时候我偶尔也帮人下歌。那天有个姐姐来下歌,不知道读高几,实在好看,说不出来的好看。多年以后我读聂鲁达诗歌,看到一句“你就像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才恍然开悟。怪不得诗人大多短寿夭折,字里行间里泄露的都是天机。

 

那个姐姐靠在柜台上,长而黑的头发垂下来,洗发水的香气温润绵长。左手托着下巴,右手自然地搁在柜台上,每每我找不到她要的歌曲时,手便会恰如其时地从我脑后伸过来,不近不远地一指,伴着一声甜糯的“这里。”我不敢扭头看她,只看见她的手臂,白净如夏天拔节新生的嫩藕。




她走后,我翻看下载记录,全是不大懂得英文歌,都是一个叫Leonard Cohen的人唱的。我点开唯一一首看的明白的《I'm Your Man》。其实我那个时候不喜欢听英文歌,觉得造作,但终于还是一句句听进去了。


抑扬徘徊,欲言又止,这老头子怎会这样明晓人的哀矜。那天以后我找来科恩的所有的歌,一首一首地听,也常找理由去帮忙看店。想着若是能再碰到那个姐姐踏进店门,只是默默地点开一首科恩的歌,也是极风流的姿态。可惜,我再没见过她。

 

此刻我陷在办公室的一张椅子里,耳机里循环播放着科恩的最新专辑,再听再三听。在一片浩荡慈悲的和声里想起这些细碎往事。窗外是广州稀罕的秋天。没有灰霾,响晴,满目蓝天。

 



1934年,莱昂纳德·科恩出生在加拿大蒙特利尔,一个富裕的犹太人家庭。这两年国内民谣火的不行,随便骚情两句就能获封民谣诗人。与我国民谣诗人不同的是,科恩在三十二岁之前一直是个诗人、小说家。


在他以歌手身分站上一九六七年新港民谣节的舞台之前,科恩已经写了五册诗集、两本小说,并且被誉为“加拿大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尽管科恩在13岁时开始弹吉他唱歌,17岁和朋友组了个乡村小乐队,但用科恩自己的话说“由于下面那玩意儿肿的难受。”

 

文学和音乐一直在科恩的人生里起伏前进。2011年科恩在获得“阿斯图里亚斯王子文学奖”的时候,给台下的观众讲了一个尘封六十年的故事。

 

十六七岁的科恩和朋友们终日游荡着,想着怎样可以吸引到更多的女生。在茉莉山公园,科恩碰见了一位西班牙青年。这位黑发的年轻人正用木吉他弹奏着西班牙歌曲,那些音符里分明有股寂寞的味道。一群姑娘聚在他的周围。科恩说,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正在用一种神秘的方式“引诱着她们”。

 

西班牙青年一曲弹毕,科恩急切地走上去,希望他能支自己几招。他一共只给科恩上过三节课。第四节课他没有如约而至,科恩打电话过去,才知道他已经死了,自杀。等到科恩十几年后重新拿起他的吉他登上舞台的时候,他想起西班牙青年教给他的六个和弦和那个弗朗明戈伴奏音型,那是他所有歌曲、所有音乐的基础。




科恩出版第一张专辑的时候已经三十四岁,对于叫嚣着“别相信三十岁以上的人”的嬉皮摇滚年代来说,科恩简直就个老头。为什么要唱歌?根据科恩自己的说法,他觉得闷头写诗迟早会饿死在阴沟里,录唱片或许可以多赚点钱。

 

我们每天在无数的综艺节目上看到无数的音乐梦想,尤其是玩儿民谣摇滚的,好像谈钱就俗了,就没劲了。一说梦想就升华了,就高潮了。可对莱昂纳德来说,他只是想通过唱歌赚点钱,然后继续和他的情人回到希腊的伊兹拉岛上,写作他未完的诗篇。七十岁的时候,科恩的密友兼经纪人卷走了他所有的积蓄。几近破产的他再次为了生存踏上巡演之路。

 

在一次颁奖典礼上,他非常坦诚地说“我感觉自己像个士兵,你会因为勇敢或战功而获得勋章,但也许只是你军令在身,不得不去战斗而已。”

 

诗人拿起吉他住进切尔西旅馆变成民谣歌手,歌手隐居秃山削去头发成了“自闲”和尚,在经历了漫长的八十四年生长以后,科恩终于避无可避地成了一个老头儿了。




事实上,他似乎从未年轻过。五十多年前他拿起吉他的时候就已经是个落伍的老人了,死亡和衰老一直是科恩歌里的常客,他肆无忌惮地调笑着,谈论着,好像自己永不会死,也永不会老。


他仿佛生来便是衰老的,只不过为了显得合群而力不从心地假装成年轻人几十年,现在他终于可以卸下伪装,心安理得地像个老人一样唱歌,闭着眼睛轻轻地点头。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已至。

 

这是一张告别的专辑,有人说科恩已经准备好坦然地面对轰然倒塌的生命。可是在前不久的新专辑试听会上,当主持人问他已经戒烟的他为什么还是在专辑封面捏了一支烟时,科恩露出了他又严肃又狡黠的笑容,“有些人,就是不能相信啊”




当我们早早知道衰老无处可逃,知道肉体疲惫的终点是死亡时。死亡仿佛成为了一种仁厚黑暗的守护,它无时无刻不再提醒我们大限将至,提醒我们不要草草过完好不容易排上号的人生,去拥抱,去爱,去反对战争和强权,最后坐在冬日的暖阳里,听着莱昂纳德的《颂歌》,无所畏惧地老去。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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