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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凉山的格斗少年,我们不曾忘记!






12个孩子当中,就有我们采访过的阿杰。加上新闻刚一曝光就被家长接回的五名孩子,17名越西县的格斗少年,全都离开了恩波俱乐部。


格斗孤儿被强迫送走,留下伤心泪水


阿杰在临行前,被爷爷强拉着手在文书上按手印,然后和教练,恩波的夫人一个一个道别。节目播出后,我们当时承诺,我们会一直跟踪这批孩子未来的命运。既然我们无力改变,就努力陪伴。


去年9月下旬,我们得知恩波俱乐部获得了正规教学点的资格,阿坝州从全区的公立学校里抽调教师,到成都去为恩波俱乐部的孩子们上课。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非常高兴,立即派同事去拍摄。我当时的机票也已经订好,准备去采访。这些一直生活在担惊受怕里的孩子,终于可以稍微把心放下了。


就在我要去成都的前一天晚上,前方的同事来电话,说恩波俱乐部希望我们不要拍摄和采访了,他们担心媒体的报道,会给他们带来更大更多的麻烦。这些孩子现在终于可以安心练习搏击,上文化课,他们希望不要被打扰。听了之后我们觉得有道理,我退掉了机票,同事也从前方回来了。


去年九月连夜赶往阿坝,想拍摄孩子们开学


这之后,每隔一段时间,编导王映潼都会打电话询问孩子们的情况。我们知道这些在恩波俱乐部的格斗少年,现在每天上午要上四个小时的文化课,下午和晚上训练,比过去忙了。但离开的那17名孩子,除了阿杰在刚刚到凉山时借别人的手机给自己的教练打过一个电话,哭着说想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音讯。恩波俱乐部的人也是通过媒体获知到一点点零星的消息,阿杰和说杰被安排到越西隔壁县的一家学校里在练拳击,其他剩下的孩子,全都被安排在越西县的邮电贝尔小学读书,彻底远离了搏击。



小吾想念被带走的好友阿杰

忍不住掉泪,自责不已


2017年12月,同事们在一起讨论,《局面》在年底是不是做一期特别节目,做什么。我说,那就去看看孩子们吧。咱们当时有承诺,而且半年的时间,也有一定的跨度了。刚刚从日本归来的编导王映潼和摄影师宗文,于是出发去了成都。这条航线,在过去的半年,两个人已经飞过多次。


再次见到小吾,他比四个月前长高了不少,也壮了,有了15岁的少年该有的样子。


宗文和小吾开玩笑,“是不是因为加了文化课,训练减少就胖了?”他笑着低下头,比四个月前还要害羞。那两天正赶上恩波俱乐部的孩子们期末考试。考英语时,老师读到第九题,可小吾的笔还在第七题那里打转,然后根本不看答案,飞快地填一个选项。


和编导们一起吃饭的小吾


我们拿到小吾的成绩单,六门文化课,成绩最好的是藏文,97分,其次是数学92分,最差的是英语,38分。平均成绩74分。相比于四个月之前平均20多分的成绩,还是进步不少。


恩波俱乐部成为正式的体校教学点后,这里的文化课和过去相比正规多了。但对于这些长期游离于正规教育之外的孩子来讲,适应这种课堂教育还需要过程,因为坐不住。


小吾刚开始时很难受,他想过放弃。他跟教练说,“我不上课,只是训练行不行?”教练干脆地回答他“不行”。历经舆论风波的恩波俱乐部,也在小心翼翼地成长。他们格外珍惜眼下的局面,对孩子们文化课的要求,不敢有半点放松。


最近半年,小吾进步最大的是数学。之前他稀里糊涂地跟着上过几堂数学课,但一点都没学会。现在从最基本的加减乘除学起,慢慢地,他越来越有了兴趣。小伙伴和他打趣,一定要学好数学,以后去国外打拳挣美金,不能被别人骗。他开心地点点头,说“数学很有用的,真的很有用”。


他开始尝试跟同学和老师交流,偶尔甚至主动举手回答问题。他说,“我感觉慢慢好起来了”。



采访现场,小吾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恩波俱乐部的人最终拒绝了我们的采访,希望我们理解。


我们很理解。


1月6号早晨6点,映潼和宗文赶往四川凉山,去寻访那些离开的孩子。到了凉山两个人发现,困难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好不容易打听到阿杰家所在的村庄,但在越西县的大山里,是一个传统的彝族村落,很多村民甚至不会讲汉语。阿杰的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只有年迈的爷爷在家,我们觉得贸然前往很难见到阿杰。


查询地图,阿杰就读的学校,距离自己的家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判断,在那里读书的阿杰,周末回家的可能性不大。于是,两位同事决定,去隔壁县阿杰就读的学校碰碰运气。


我们之所以没有直接去阿杰所在的学校去找阿杰,是因为在出发前就通过各种关系联系到阿杰现在就读学校的老师,我们想问问阿杰和说杰的近况,仅此而已。老师们听说是打听阿杰的消息,全都三缄其口。说,有明确的指令,不可以和记者接触,也不可以提供任何讯息。但事已至此,只能去学校碰碰运气了。


映潼和宗文上午九点来到学校门口,他们在校门口对面的小吃店里点了点儿早点,和老板闲聊。


编导在阿杰中学对面小吃店

等待他出现


小吃店的老板娘说,这个学校原来有初高中部,去年高中部搬出去了,只剩下初中部,学校封闭式管理,为此还增加了几个门卫看守。每周一到周五,除了早晚餐时间,不能随意出入。但孩子们不太愿意接受这种约束,为了逃出校门,很多学生会偷偷爬墙。靠墙的一户人家那相对比较方便,在他家爬出去跳墙一次,收费一块。如果用梯子,收费五块。


老板说,不过今天是周六,初三的学生虽然要上半天课,但这半天学生可以自由出入。映潼和宗文听说后很兴奋,他们一边和老板聊天,一边看着校门。


初中生,手里已经有了零花钱。老板娘做的虽然是三块两块的小吃,但每月利润在两万以上,孩子们的消费还是大的惊人。


第三节课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进了校门,像是阿杰。


很快,又有几个跟阿杰差不多大的孩子从外面往学校门口走。他们比这个学校大多数的孩子年纪小一点,比较容易辨认。


眼尖的宗文一眼认出其中一个孩子,就是跟阿杰在恩波格斗俱乐部一起训练的说杰。宗文立即起身跑出去,把说杰拉到一边。


说杰的表情有些迷茫,也很警惕。


两次格斗孤儿的拍摄,宗文都是摄影师,跟孩子们相处了很多天,当时他和孩子们相处的非常好,孩子们也对他很熟悉。


但眼前的说杰没有认出宗文。


宗文拿出手机,一张一张给他看当时拍的照片。渐渐地,说杰好像记起了宗文。


见到说杰时 他手里提着一个煎饼果子


说杰说,在他前面走过的那个孩子,就是阿杰。我们请他给阿杰带个话,要是方便的话,我们想请阿杰和说杰吃顿饭,他答应去告诉阿杰,我们在外面等他。


一节课的时间过去了,学生们已经放学离开,但阿杰却一直没有出来。


映潼和宗文想办法进了校园。


这是一所公立中学,条件看起来很好。教学楼很新,各种设施齐全。虽然不是专业体校,但有专门的体育训练大队。网上的资料说,“学校自1986年以来,先后组建了举重、拳击、田径、散打、篮球、足球、柔道等业余体育训练队,为国家培养了一大批体育人才。输送的队员在国际、国内各级比赛中获各类奖牌已逾300个。” 阿杰在恩波眼里,是有天赋又有目标的孩子,当地政府照顾他练拳的爱好,把他和说杰安置到了这里。


阿杰和说杰就读的冕宁县泸沽中学


映潼沿着校园里的篮球场寻走,里面很多孩子在打篮球、兵乓球,滑旱冰。没有发现阿杰。


彷徨徘徊间,篮球场对面的教学楼前面,两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他们俩紧紧地挨在一起并排从教室里出来,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是阿杰和说杰。


她走过去。


“你是阿杰吗?”映潼轻声问。


 阿杰一楞,本能地点了点头,但没说话。


阿杰长胖了一点,五官也长开了。但眼神里全是对陌生人的警惕,表情很陌生。


映潼说,“还记得我吗?”


阿杰不说话,摇头。


映潼拿出手机,给他看照片,那是去年7月份在马尔康上课和训练时,映潼给他们拍的。阿杰终于开口说话了,“不记得”,他说。


去年8月阿杰在恩波俱乐部 

接受了我们的采访


同事宗文也赶了过来,他也拿出手机,给阿杰看他的照片。


阿杰低头看了两眼,突然和说杰站起来扭头就走。


映潼有些焦急:“你去哪儿?”


阿杰说,“我上厕所。”


二十米后,两个孩子突然一起加速,开始飞跑起来,一转眼儿就不见了。 


阿杰和说杰跑着离去的背影


映潼和宗文在去年夏秋,和阿杰他们朝夕相处了十几天,陪他们上课,看他们训练,一起吃饭和聊天,在阿杰被爷爷带走的那一天,还和他一起流泪。但短短不到半年时间,那个曾经和教练一个一个洒泪告别的阿杰,那个回家后还曾经给教练哭着打电话要回去的阿杰,仿佛已经不在了。


说杰说,他们“不允许让陌生人拍照,不能跟记者说话”。


映潼和宗文仔细端详阿杰就读的学校,跟恩波俱乐部相比,这里的硬件好了很多,孩子们的自由度也高了很多。


在恩波那里,他们没有零用钱,吃饭是统一的,很少有零食,也不能跟外界随意联系。所有的时间,是规划好的,就连训练之外的娱乐,大多也是集体活动。恩波像是一个大家长,关心孩子,也约束着他们。


阿杰和说杰现在就读的学校,听说带他的班主任也非常负责,但公立学校和恩波俱乐部那种大家庭式的管束还是不一样。见到说杰时,他手里正拿着卷饼当零食吃,他说每周班主任都会给他发70块钱的贫困补贴。学校门口的零食很多,他可以很随意地买零食。说杰说,阿杰早晨去外面玩儿了,刚刚回来。


我们不知道阿杰内心的真实感受。看上去,他或许已经习惯了这里。只是不知道,过去两年他在恩波俱乐部燃起的,想要去UFC的梦想,是否还在。


曾经形影不离一起训练的阿杰和小吾

现如今天各一方

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下午,映潼和宗文一直等在学校门口,之后他们又再次进入学校。周末的校园里几乎没有学生,阿杰练拳的拳击馆也空空荡荡。


第二天,他们继续来这里。但是,他们再也没能见到阿杰和说杰。


相比之下,阿杰和说杰是比较幸运的。和他们一起被带回越西县的另外十几名孩子,全都都安排在越西县的邮电贝尔小学。对于他们来讲,恩波俱乐部的燃情岁月,正在成为另外一个世界的往事。


当地人讲,邮电贝尔小学是越西县最好的学校。但这批从恩波俱乐部归来的孩子,很多人已经失学多年,我们采访过的小吾,今年已经十五岁,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不知道和他经历相似的孩子们,在这所学校里能否跟得上,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依然向往,那内心里曾经有过的搏击梦。


图左,曾和小吾一起训练的少年

同其他的格斗少年在邻县小学就读

曾经的搏击梦,正离他远去


映潼和宗文几经打听,依然没有得到半点关于这些孩子的消息。



小吾说,最期待的年纪是18岁

那个时候就自由了,不再担心会被带走



1月7号晚上,映潼和宗文回到成都,他们要把小吾带到北京,参加腾讯新闻年终的特别节目《听我说》,但是,一个现实的麻烦却摆在眼前。小吾没办过身份证,电脑里没有录入过个人照片,没办法在机场和火车站办临时身份证,也不敢回家去办。因为他担心,一旦回去,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小吾没法乘飞机,也没法乘火车和我们回京。映潼和小吾的父亲沟通,请他把户口本坐大巴送到西昌,再由西昌的大巴车捎到成都。小吾的父亲在电话里答应了,但第一天说有事耽误了坐车,第二天嫌麻烦没有去送。


在车上和编导一起吃零食的小吾


映潼,宗文和小吾于是从成都搭顺风车到了西安,在西安又搭了一辆车回北京。车到北京郊区,碰到警察临检,警察说,把身份证都出示一下。车里的人心脏一阵狂跳,映潼把自己的证件递给警察,说:“孩子在后座已经睡了,就不叫他了吧。“警察把脑袋探进来看了看,一挥手,说,“走吧”。


没有身份证的小吾,终于进了北京!


在北京吃糖葫芦的小吾


两天后,节目现场。小吾看到了映潼和宗文用手机拍摄的阿杰的背影,当场洒泪。


后来他和我说,阿杰根本不可能忘掉他,不可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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