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非如烟》
作者：晚霞
十三、爱恨交织
（九）
这天，父亲下班到家快十点了，见徐叔还没睡问：“大兄弟还没睡呢？” 徐叔说：“给你留门等你呢，怎么回来这么晚？”父亲有些疲倦地回答：“今晚学习，传达中央文件《二十三条》，要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搞四清。”徐叔一听又要搞运动不满地说：“成天搞运动，大鸣大放，抓右派，大跃进，人民公社搞完了又纠偏，这又搞社会主义教育，又要抓出点儿什么？”父亲耐心回答说：“人家念咱就听，不懂别乱说，不犯毛病。”
我被俩人谈话惊醒说：“爹你回来了，怎么回来这么晚？饭在锅里。”“学习文件。”
我接着说：“我们学校也传达二十三条了，地委巴风书记来咱县蹲点，爹，现在阶级斗争很激烈，资产阶级向无产阶级进攻，阶级敌人不甘心灭亡，要争夺无产阶级政权。”父亲呵斥道：“小孩懂什么？快睡觉。”
我不服气地说：“爹，我不是小孩啦，我都十六岁啦，马上就考高中了，我们中学也都学习二十三条。爹，我有个想法，觉得我哥死的冤，听说给我哥作手术的大夫出身不好，我想是不是搞阶级报复，我想写个材料把这事反映给四清工作队。”父亲赞许地说：“老姑娘有骨气，那你就反映反映，爹不反对，支持你。”在讲阶级斗争年代，什么事都往阶级斗争上拉，上纲上线。
我拿着写好的材料走进县四清工作队，把材料交给了工作队，材料是直接写给巴风队长的，交完材料后，我满怀信心地走出四清工作队办公室。
早晨起来，父亲问我：“材料交上去了？”“交上去了。”父亲又问：“什么时发榜？”“可能今天。”父亲关切地问：“你能不能考上？”“没把握。””
父亲又说：“你考上哪，我供到哪，考不上别怨我。”“我要考上大学呢？”父亲高兴地说：“考上大学我也供，你们都考上大学我才高兴呢，长江要像你就好了。”我假装生气地说：“你原来关心的不是我，是你孙子？”父亲解释说：“他是魏家的根，你以后嫁人了是人家人，我奔的是啥？不就是孙子吗？我儿子死了，我还有孙子。”
我有些忌妒说：“又来了，重男轻女，可惜你孙子不买你的帐，不给你长脸。”父亲无奈地说：“你不懂爹的心。”“你孙子比什么都重要。”父亲咳了一声说：“我真没办法，你说我向着孙子，他说我向着老姑娘，我算没有好。”我看父亲真的生气了忙赔礼道歉：“爹，我错了，吃饭吧。”
父亲草草吃过饭，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单位走去，一天的劳动又开始了。
我追出门外喊：“爹，你饭盒忘带了，给你饭盒，下班早点儿回家。”父亲接过饭盒心头一热，长江像他老姑这样懂事疼人多好啊。
我收拾完屋子，和同学去学校看发没发榜。
学校虽然是放假期间，但今天很热闹，初中升高中的学生和家长都来看发榜。
教导处门前宣传板上张贴着四张大红纸，上面满满写着录取的名字。
前边挤满了看榜的学生和家长，我来到人群中，透过缝隙在红纸上搜索我的名字，当看到第三张时，一眼看到了我自己的名字，高兴地差点儿蹦起来，拉着同学挤出人群。
我兴高采烈地进屋就喊：“大婶我考上高中了！”徐家两个孩子拍手齐喊：“五姨考上了！五姨考上了！”屋里一片欢腾。
徐婶兴奋地说：“彩霞真争气，你爹回来该高兴了。”徐婶指着她外孙子外孙女说：“你俩要像你五姨学习，将来也要上初中，上高中，考大学。”我夸两个孩子说：“这两个孩子基因好，他们爸爸是大学生，将来两个孩子也错不了。”徐婶说：“刚才邮局送来一封信。”
我拆开一看，是社教工作队巴风亲笔回信，心情很激动。嫩江地委书记亲自回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心跳得手在发抖。
我高兴地说：“大婶，社教队真的给我回信啦。”大婶说：“快念念听听咋说的。”
信是这样写的：
魏彩霞同学：
你来信反映关于你哥哥魏广发手术病逝一事，工作队很重视，派人调查，是属医疗事故，不属阶级报复。对此问题县委曾对医院做过严肃批评和教育，几次整风中都提过这问题，人民医院也多次作过认真检查，今给你批复。望凉解。
工作队 巴风
1965.8.10
徐婶说：“这也没说啥呀？”我高兴地说：“大婶，不管怎地，社教工作队对这事很重视，也调查了，说是医疗事故，不是阶级报复，答复咱，咱就知足了。”
这时父亲下班回来了，我激动地问：“爹。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早？”父亲高兴地回答：“老姑娘有令让早点儿回来，敢不回来吗？”我撒娇地说：“还是我爹好。”父亲说：“再把老姑娘得罪了，我老魏头就没人管了。”“爹，我一辈子不离开你。”“长大了嫁人了，哪有姑娘带着爹的？”“我就带。”
徐婶笑着说：“这爷俩。”我告诉：“爹，工作队回信了，给你信。”
父亲接过信戴上老花镜看了起来。看完信说：“共产党的官就是体谅老百姓，地委书记亲自给回信，是医疗事故，不是阶级报复，你硬拉也安不上。”我不甘心地说：“不管咋地，我哥死的屈，不死早当县长了。”“是咱们命不好，我老魏头没命担。”
徐婶说：“别老想不愉快的事了，快告诉你爹，让你爹高兴高兴。”徐家小外女拍着手说：“大姥爷，我五姨考上高中了！”
父亲马上转忧为喜说：“老姑娘考上了高中，爹一会儿做好吃的，好好庆贺庆贺！去把长江找回来，她大婶别做饭了，一会都过来，咱俩家一起吃。”
这时，晚霞在天边的尽头露出酣畅淋漓的一笑。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