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续：21 孙少平走进新校园
再次走进校园，与高中时代已经间隔了十年之久。1986年秋季，我走进省城煤炭工业学校，报完道，安排了住宿，还有一天时间才开课。一闲下来，不免想些心事，更想和谁说说心里话。省城地方可真大，也很热闹繁华。但我没有心事去游玩，利用这两年时间，好好用知识武装自己，以不辜负大牙湾矿领导对我的厚爱和栽培。
十天前给兰香写了信，大致说了我来煤炭工业学校读书的事情和报到的时间。很久没跟兰香见面了，这个时候，我真想见见兰香。我要把得到这次学习的机会清清楚楚给兰香说说，还有……金秀的事。金秀到大牙湾已经快一年了，我又何曾不知道金秀要到大牙湾的真正用意。在感情问题上，金秀与她哥金波真是太像了，他们兄妹对待爱情的态度都真挚都到了痴的境地。唉，可是，金秀，原谅哥的自私吧，眼下，哥真的无法投入一场热烈的恋爱。
兰香的声音再次回响在我耳畔：“哥，金秀对你一片痴情，你可不能辜负她啊！”兰香，你从小和金秀一炕睡大，你们的感情如亲姊妹。可是，哥无法接受金秀的爱情，可又不忍心伤害她那么炽热的感情。兰香，哥真是进退不得啊！你会怨恨哥吗？
一想到金秀，迷茫，愧疚，如心海的潮，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我不知道怎样解脱自己。难道被爱不是一种幸福，而是一杯苦酒？还是和晓霞的恋爱，让我耗尽了爱和被爱的精气神儿？一个声音从空中飘来：哥，哥！恍然中，转身，是兰香在不远处微笑地凝视着我。
兰香！
兰香几乎是跑着来到我身边，欢喜得笑弯了眉眼，说：哥，你可真是一鸣惊人呐！之前我都不知道你还憋着一股劲儿考学呢？接到你的信，我高兴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我笑笑说：所以，今天想把一切都告诉你，能有这次学习机会，是哥的努力，也是矿上领导的关怀。
我和兰香顺着校园的绿色大道，说着，走着。没说几句话，兰香就把话题拉到了金秀：哥，金秀给我来了几回信了。信我也给你写过几回了，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开始我并不支持金秀，是她真挚而热烈的感情打动了我。现在看来，金秀没有看错人，你虽然是在矿上，但你这种精神和毅力，真的是令人敬佩。金秀对爱情的热烈追求更让人敬佩。哥，其实你们两个在精神上契合度是很高的。人若真有灵魂的话，晓霞姐也会支持你和金秀的。哥，你不能再冷漠了，你再不能冷落金秀的感情了呀！
兰香，这些我都知道，我们先不说这些了好吗？
气氛一下子静默下来，我们默默地走着，一时间谁都没有找到更合适的话题。对于金秀，我在内心里不止一次地深深责怪自己。可是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找不到适合的话语，或者表达方式说出让金秀心服口服的拒绝理由。兰香再次提起这个话题，金秀的身影再次浮现在眼前，可那完全是一种局外人的感觉。恋爱，是要精神契合、心有灵犀的，那种灵魂相伴，心心相印的感觉，除了晓霞，也许再不会有了。
哥，你给大哥写信了没呀？兰香忽然问道。
写了，跟你的信一天发出的。大哥毕竟是大哥啊！那么多的磨难，他都扛过来了。大哥有爸妈守住，会振作起来的。我从大哥的来信也感觉到了他最近心境的变化，虎子和妞妞也都需要大哥振作精神，好好过日子。
是啊！若不是大哥的付出，哪有我们两个上学的机会啊！可怜的大哥小学毕业，就回家劳动了。哥，我们抽个时间一起回家看看爸妈和大哥吧！一想起咱爸咱妈和大哥，我这心里就酸酸的，不是个滋味儿。兰香说着，眼眶湿润了。
行，咱爸妈苦熬了一辈子，现在咱家能过成活人的日子，多亏了咱爸和大哥的辛苦付出，以后咱要多回家看看他们。他们知道我到省城学习两年，不知道高兴成啥样呢！只可惜，奶奶没享几天福就走了。
兰香感叹说：是啊！哥，人生就那么几十年光景。哥，我赞成你干工作那股子精神劲儿，这一点，我们姊妹四个都没说的。这是爸妈遗传给我们的财富，可是，哥，你也要为自己的今后考虑，为咱爸咱妈着想嘞。人生最重要的是要学会放下，放下该放下的，储存该储存的，才能过好自己的生活，活出自己的好人生。
兰香的话头头是道，虽然她是妹妹，可是，我得承认，她读书比我多，见识比我广。她的聪明才智是我们家乃至双水村都为之骄傲。
哥，也不能这么说吧！若不是有咱一家人的付出和遇上了好时代，我个人付出努力再多，也不可能有今天啊！爸妈不是也苦熬了一辈子？还有大哥。大哥吃苦比我不知要多多少倍呢！二哥你的努力也不亚于我呀！这只能说，成就一个人，不仅要靠自己的努力，还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行。只能说我是咱家最幸运的一个吧！按老人们的话说：兰香命好呀！
兰香的话让我深有感触。我孙少平的命也好呀！虽然是一路奔波劳碌，但又何尝不是一路都有贵人相助？若没有曹支书、晓霞、师傅、惠英姐，还有雷区长等等好人相助，怎会有我孙少平的今天？
兰香邀请我到外面找一家吃饭，她说：哥，今天我请你吃饭，给你接风洗尘。
我感慨道：咱在校园吃吧！也可体会一下校园的气氛。兰香，哥现在对吃饭没那么多追求，十年前在县城读高中时候，曾经想有几个玉米面馍馍吃饱就是幸福生活了。那个缺吃少穿，整天饥肠辘辘的半大小子，如今已经是近三十岁的小伙了。那时候，我吃得最饱的一次，还是润叶请我到她二爸家里吃饭。那天，还给了我五十斤粮票……，也是那次吃饭，我第一次见到晓霞，……。提起晓霞，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有太多的话哽咽在喉，难以吐出。兰香知道再次触到了我的痛处，便不再说话。我们默默地走着。
如今，在这省城煤炭工业最高学府，我孙少平已不是那个每顿饭只能吃两个高梁面馍，连最次等的五分钱一份的丙菜都吃不起的穷小子了。我是带着大牙湾煤矿领导，以及工友们的希望走进这所校园的，虽然吃饭和穿衣都不再是我尴尬的问题了，然而，却有一个克服不了的症结，——我已经是二十八岁的大小伙了，正如父亲所说：少平，你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
三十岁。这个年龄，可真是一个让人尴尬的年龄啊！古人说三十而立。再过一年多，三十岁，我能够立什么呢？两年的学习时间，三十岁再次走出校门，回到大牙湾五采煤区二班，这就是孙少平的三十而立吧！
学校专门为我们这些成人高考进来的学子们成立了一个班，这个班都是各地成人高考进来的，大家都是带薪学习，同时也都三十岁左右的胡子生。在这样一个班，班级被美其名曰：代培班（就是从企业来，再回到企业的意思）。大家的条件年龄都差不多，接触起来，应该是比较轻松的吧！我的年龄算不上最年轻，但也算不上最老。这样彻底消除了报到之前，我担心的在班上有可能是胡子大哥的顾虑。
兰香本科毕业，和仲平一起报考了研究生，修完学业，兰香留校做了大学老师。仲平分配到天体物理科研所工作。送兰香出校门的时候，她说：哥，周末，仲平回来了，我们一起来看你，等你安顿好了，抽个时间，咱一起回家看看爸妈和大哥。还有，哥，有空给金秀多写信，她在大牙湾人生地疏的，会很寂寞的。
我点头答应着，心底泛起五味杂陈的滋味儿，不知从何说起。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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