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续：22  安锁子向惠英表白爱情

作者/踪影

人这一生，欠什么，都别欠人情，欠了人情，内心总会有愧；人这一生，怎么过都好，就是别陷入爱情，爱情就是一滩越陷越深泥沼。

不知道哪一刻起，每到夜深人静，或者升井之后，闲暇时刻，师傅那一声凄惨的叫声，就会在我耳畔回响，继而便是苦情地自言自语：师傅，师傅！你……你为什么要救我啊！师傅，那么健壮的一条命……师傅，你为了救我，像老牛护犊子一样，扑向了那根钢梁;师傅，你一条活脱脱的，生龙活虎一般的生命，是为我安锁子逝去的呀！师傅……你……你撂下惠英和明明……呜呜呜……我再也憋不住了，哭过之后，自己骂自己一声：你个忘恩负义的安锁子，你还是人吗？

然而，哭泣之后虽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惠英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魔影，住进了我的心里，得一点空闲，就会鬼使神差，陷入到思念惠英的怪圈泥沼，鬼推磨一般旋转，一圈一圈，怎么也走不出那个满是惠英身影的魔圈。转得累了，我唯一的解脱，就是狼嚎一般，呼啸一声，以解除心中柔软而魔幻诱惑，野兽般苦嚎的山崩地裂班的呼喊——惠英！

少平去省城读书已有三个来月了，这三个月里，每个周末，一下班，我就会到惠英姐家里看看，或拉上明明去渣山上捡一筐煤炭，或陪着明明玩一会儿。尽管我内心总有一只小兔子似的，时不时地在不安分地蹦跶，但我还是设法按住它的尾巴，令其安稳，再安稳。我尽量学着孙少平的模样，斯斯文文地问道：惠英姐，有什么事儿，尽管给我说，只要你说句话，我就会当作圣旨一样去执行。明明，我也会好好照顾他，绝对不让他受一丁点儿委屈。

惠英总是感激地说：谢谢你呀锁子，这段时间，你为我们母子做得够多的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哩。明明的爸爸早早走了，可是幸亏他有少平和你这样的好徒弟，对我们娘俩这般的照顾，你师傅在天有灵，也该满足了。

惠英的一番话，真像是一口口唾沫吐在我的脸上。我的心突突突的跳个不停，师傅似乎就在不远处看着我，说：锁子，师傅是为你而死的，而你却惦记起你师母来了。唉，我真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那场事故死的不是我安锁子？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叫着师傅，师傅……我似乎听到了师傅的声音，他说：锁子，师傅真的不忍心看着惠英忍受孤单，明明没有爸爸。更不愿他们母子依附于别的男人。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啊！若说惠英一定要走出那一步，师傅是赞同少平，……。师傅的话，使我羞愧，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我气愤地就要跟师傅说压在心底多少日子的话语——少平，少平已经不是从前的孙少平了。他……那么的话语憋得难受，我正要跟师傅继续对话，说说少平……

惠英喊道：锁子，你对嫂子，对明明的好，嫂子都记在心里了。可是，嫂子真的是无以报答呀！明明一天天大起来了，有些重活，我们娘俩也能凑合着干了，你就不要再费心费力，来回跑了。说起明明，这孩子才三年级，已经可以写信念信了。少平去读书这两三个月，已经给明明写过四五封信了，每次来信，明明都高兴得蹦蹦跳跳地拿了信，还会一字一句地念给我听。这都是少平常常跟他一起玩儿，教的好，明明才有这么快的进步呀！

惠英姐，你提起了少平，我就想着给你说说，少平他现在进了省城读书了，咱矿医院还有一个痴情的金大夫在等着他，金大夫从省城追到大牙湾，……。惠英姐，我……我都替你抱不平了，我……我就算是没有少平的学问，没有……唉，我简直就是语无伦次了。惠英也一下子脸红耳热了，说：安锁子，你不要再说了，我，我已经在撮合金大夫和少平了。至于将来怎样，那就看各自的缘分和命了。古人说的“百年修得同船渡”，也就是这个意思吧，人的命运都是前生注定了的。谁都勉强不来。锁子，你也年纪不小了，遇到了好姑娘，也该为自己打算一下婚姻大事了。

惠英的话一下子戳中了我的软肋，一时间，竟然有些伤感起来，眼底一酸，泪水差点儿就流了出来。我说：之前在老家，是因为家里穷，娶不起老婆，才出来下井挖煤的，现在穷根到是拔了，乡里乡亲的，倒是有人介绍，也有姑娘愿意跟咱，可咱就是不想娶了。唉，我安锁子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男人。不敢想，跟一个陌生女子睡在一个炕头，会是个什么光景。嫂子，惠英姐，我安锁子这辈子，心里就住下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了，那就是你和明明。惠英姐，你……你怨我也行，怪我也好，我……唉，这不说出来了，就不会再憋得我难受了。

惠英一下愣怔在那里，不知所措。也许她见我不再是那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而是稳重大方地说着自己内心深处爱恋。那一刻，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惠英终于说话了，她说：怪我没把话说明白，锁子，姐还没有再走一步的想法，你不能这样把希望寄托在姐这里，姐承担不起哩。

惠英如此，反而使我更加心痛和怜惜，而不是顾及自己的面子被驳，这样一个好女子，她即使成不了我安锁子的女人，我安锁子能够在心里想想她，也是一种造化了。想到此，我竟然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说：惠英姐，没……没事儿的，从今往后，我……我再也不会胡说八道了。只要你不反对我来这里跟明明一起给你灶上捡拾一些煤炭，干上一些体力活儿，照顾你和明明，我安锁子就心满意足了。因为，因为……我、我这条命就是师傅给的，是师傅他，他替我挡住了那根儿向我刺来的钢梁呀！要不是师傅，埋在地底下，就是我安锁子啊！惠英姐……呜呜呜……。

惠英第一次听到这样一个信息，真的是被惊呆了。她只知道丈夫是因为事故丧命，但事故的具体场景是怎样的，谁也没有给她这个王世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说道过。此时的惠英，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明明不知道锁子叔叔和妈妈在说话，怎么说着说着，两个人都哭了起来。便怯生生地拉住妈妈的手，只是喊着：妈妈！妈妈！

惠英一把搂住明明，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哽咽难已。

惠英娘俩的哭声，终于让我清醒了。我说：惠英姐，师傅是一个好班长，他把全班里的工人都当成了自己的生命来爱护，却惟独对自己的生命不在乎。我安锁子现在也是二班的班长了，我要向师傅学习，当一个好班长。姐，我安锁子从今往后，就是你和明明的依靠，我保证再也不跟姐说那些混账话了；姐，你能允许我照顾你们母子，就是我安锁子今生今世的福气了。

惠英终于止住泪水，说：安锁子，姐不怪你，你说的这些，使我再次想起了世才，才控制不住哭了起来。其实，姐并不是怪你哩。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