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有感于迪士尼电影《寻梦环游记》

韩秋月

有人这样点评美国、日本、中国的动画片，美国动画片是“孩子看进得去，大人看得出来”，日本动画片是“大人看不进去，孩子看不出来”，而中国的动画片呢？是“大人孩子都看不进去”。

  

日本中国不说了，单说美国动画片。

  

什么叫“孩子看得进去”呢？就是除了绚烂的背景和好玩的故事之外，它的表层主题一定是特别简单的，特别正能量的，绝对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比如《狮子王》，主题是“成长”，是教育男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敢于面对，不躲避、不退缩、不怵头。比如《疯狂动物城》，主题是“励志”，告诉孩子们，只要努力，一定能够成功。就算是许多惊悚片，也有一个“孩子看得进去”的表层主题，比如《小岛惊魂》，主题是反战；比如《恐怖游轮》，主题是不能撒谎；比如《万能钥匙》，主题是女孩子不要自以为强大无比，“好奇害死猫”——估计江歌没看过这部片子。

那么，《寻梦环游记》的表层主题是什么呢？很简单，“什么也没有家庭重要！”

  

在主人公米格的奶奶的讲述里，她的姥爷、米格的高祖，年轻时因为追寻自己的音乐梦想，抛下姥姥，离家出走，一去无还了。守活寡的姥姥一腔怨气，独自一人，靠做鞋挣钱，拉扯大了孩子，就是米格奶奶的妈妈——可可。从此之后全家痛恨音乐，不能再提“音乐”二字，什么拉琴、唱歌，一律绝缘。偏偏米格继承了高祖的音乐基因，热爱音乐，为了实现自己的音乐梦，误闯进幽冥世界，结识了一群死去的鬼魂。

  

当看到米格见到歌神德拉库斯的时候，我相信几乎所有人和我一样，认为故事的主题是“听自己的，一定能够成功”。但是故事反转了，德拉库斯不仅是个贪天之功的伪君子，还是个杀人犯，米格差点送了命，留在幽冥世界回不来了。看到这，主题仿佛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但还不是。当故事结尾时，我们才知道，家庭温暖、亲人团聚，不忘至亲，才是这个故事的主题。

  

当主人公米格不顾家人反对，坚持弹着吉他，给年近百岁、意识已经模糊的太奶奶可可唱起当年她爸爸的歌曲《请记住我》的时候，我相信，全场的人和我一样，感动得稀里哗啦，一任不听话的泪水流淌……

但是，这只是它的表层主题，是“孩子看得进去”的那部分，如果仅仅停留于此，就不是好片子，它还有一个深层主题——关于死亡。

   

人是要死的，所以，死亡是人类的终极话题，我们人类面临的所有所有的困惑，都是以“死亡”为前提的；换句话说，如果不死，人类没有任何难题和困惑，不用担心剩女，因为你不死啊！不用急于考大学升职称，也不用赶着去相亲结婚生孩子，因为你压根不死啊，着啥急？

  

自古以来，关于死亡的思考，就没有停止过，因为人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一切关于死的解释都得不到证实，自然也就得不到证伪。也因此，关于死亡的诠释，也就没有停止过。而“亡灵节”的诠释，是最让人心暖的解释。

  

墨西哥亡灵节认为，人的呼吸和心跳停止了，只是肉体意义上的死亡；开过追悼会了，只是社会学意义上的死亡；人在另一个世界里是不死的，而且那个世界比我们这里要热闹得多，因为死去的人肯定远远多于现在活着的人。只要家人还供奉着亡者的照片，那么先人就可以在一年一度的亡灵节回到自己原来的家，和亲人团聚，虽然活着的亲人看不到亡故的先人，但是先人看得到活着的亲人；可是如果不供奉照片，就如同失去了从那个世界回到这个世界的“护照”，先人就回不来了。

  

而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如果一直记挂着亡故的先人，那么先人在那个世界就不会死；一直有人记挂，就一直不会死，直到活人世界没有一个亲人再记得先人了，那个先人在那个世界才会化成粉末，彻底消失。

  

多么温情，又是多么“合理”的解释啊！

电影结尾时，米格的歌声唤醒了年近百岁的太奶奶可可的意识，她的一声“爸爸”，延续了亡人世界里埃克托的“生命”，也让可可死后见到了幽冥世界里的爸爸埃克托，此时距离埃克托离家出走——实际是被德拉库斯害死了——已经快一个世纪了；而米格从亡人世界带回的照片，让高祖埃克托有了回归活人世界和亲人团聚的机会。

  

我愿意相信这个解释，它让我想起臧克家的诗，“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让我想起陶渊明的诗，“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世同此情，情同此理。我的房间里摆放着我的奶奶、姥姥、姥爷、爸爸的照片，我相信他们还活在那个世界里，他们也经常回来看我，虽然我看不到他们……

    

离开这个世界的所有先哲们、先烈们、先祖们，你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