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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升:五胡十六国王朝的合理性

注:本文仅刊作研究用,不代表本号同意或不同意其观点。


【摘要】十六国时期,五胡王朝在北方士大夫的协助下,对中华传统夷夏观进行了改造,他们借用其中的“华夷同祖”“夷夏互变”等观念,论证了五胡君临中原的合理性。五胡王朝多以“进夷狄于中国”为目标,推行用夏变夷策略,力图建构华夏认同。这虽带有很大的功利性,但它在客观上,起到了传承中华文明、促进民族融合的作用。


西晋沦亡、五胡迭兴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改朝换代,它给北方夷夏的心理造成了巨大冲击。在传统的大一统格局中,夷狄一直处在边缘、从属地位,由此衍生出的“自古诚胡人而为名臣者实有之,帝王则未之有也”观念,无疑是对五胡王朝合理性的巨大挑战。能否破除传统观念的束缚,是五胡王朝建构正当性认同的关键。十六国时期,掌握话语权的五胡并没有利用政治权威去颠覆传统、另起炉灶,而是力图在“传统”的架构下寻找五胡统治中原的合理性依据。质言之,五胡王朝的合理性建构过程,亦是对中华传统民族观的改造、“丰富”的过程。它不仅为后世胡族王朝的合理性、正当性建构提供了可资利用的理论框架,还初步探索出了一条多民族国家中各民族和谐相处范式,为中华民族的发展壮大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一、华夷同祖:五胡王朝的谱系建构


华夏文明具有包容、开放的优良品格,但这样一种品格的形成,也是特定的历史过程所铸就的。在各族群互动交流中,华夏形成了对待其他族群的基本相处观念。在先民看来,夷夏之间并不存在难以逾越的鸿沟,正如《论语·颜渊》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至西汉时期,史学家司马迁又在此基础上,明确提出了“华夷同祖”观念。他在撰述《史记》过程中,建构了—幅以黄帝为中华民族共同始祖的谱系。这一谱系清晰地描绘了一条以黄帝为首,颛顼、帝喾、唐尧、虞舜、夏禹、殷契、周弃一脉相承的华夏圣王血统脉络,其支脉还囊括了业已“进于中国”的蛮夷之邦吴、越、秦、楚,就连尚待“开化”的匈奴、闽越、西南夷也赫然在列。


《史记》为后世呈现的以黄帝为始祖囊括夷夏的中华谱系,是建构在当时政治一统、天下一家的“社会情境”基础上的。它承载着增进各族群国家认同意识,提升多民族国家凝聚力、向心力的社会功用,正应和了西汉王朝大一统的政治需要。因此,由该谱系所阐发的诸族同源共祖观念很快便上升为官方意志,得到了官方的宣扬。尽管这一谱系严重缺乏现实依据,但后世史家却未尝质疑黄帝的共祖地位。不仅如此,由司马迁开创的“华夷同祖”的族群起源叙事模式,还被汉唐正史修撰者承袭,成了这一时期正史“夷狄传”(或五胡王朝“开国纪”)开篇的程式化书写范式。显然,这既是基于汉唐史家的政治文化自觉,更是国家权力幕后运作的结果。


不容否认,两汉史家为夷狄“指派”一位华夏祖先,将其编入中华谱系,或许只是官方的一厢情愿。可由于当时“先秦秦汉的文献是他们(夷狄)唯一可以学习、模仿、取材的对象”。[1]故此,在这种既无政治话语权又无书写话语权的情境下,他们只能默认或被动地接受这一“安排”。即便夷狄存有本族谱系,也会因得不到官方文本的收录、保存而被历史尘封、淹没,最终能够流传后世的仍旧是华夏为其建构的“虚拟”谱系。


可是,进入十六国时期后,掌握话语权的五胡诸君却依然为自己“选择”了华夏祖先。如《晋书·载记》载,匈奴刘渊以汉室之冑自居,践祚伊始便“立汉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而祭之”;[2]前秦自诩“有扈之苗裔,世为西戎酋长”;[3]后秦自称“有虞氏之苗裔。禹封舜少子于西戎,世为羌酋”[4]慕容诸燕自谓“有熊氏之苗裔,世居北夷,邑于紫蒙之野,号曰东胡”;[5]赫连夏自以“夏后氏之苗裔”。[6]需要指出的是,唐修《晋书》“三十载记”之史料皆源自“伪史十六国书”。[7]由此可知,上述谱系实出五胡诸朝史臣之手,而非唐初史家之杜撰或“强加”。当然,在修撰五胡“国史”过程中,史臣们自难摆脱政治权力的影响。特别是有关“国朝”先世祖源的记述,更要完全遵照君主的意志。


五胡诸君秉承传统的“华夷同祖”观念,主动将本族先世祖源“续接”于以黄帝为首的中华圣王之后,充分体现了他们对中华历史文化和大一统的认同。同时,为使传统理念继续发挥其维护和巩固政权统治的社会功用,五胡诸君又赋予了它新的政治内涵。五胡王朝接受并宣扬诸族同源观念,不仅是想通过强化“共同的起源记忆”,淡化、消弭中原各族群的心理隔阂建构认同意识,更想借重自己“黄帝苗裔”的身世,论证五胡入主中原的合理性。十六国时期,五胡诸君修改本族谱系、攀附华夏祖先,实则是在向天下昭示:既然夷夏同源共祖皆是黄帝子孙,那么夷狄同样有资格成为天下之主。


显而易见,与两汉相同,五胡宣扬“华夷同祖”观念亦颇具功利性,但这种观念的传承对中华民族的形成与发展却是至关重要的。攀附华夏先祖是周边非华夏族群为融入华夏主动迈出的第一步,在此之后,他们便会在言行上遵循华夏典范,这是华夏认同下的一种表现与展演。[8]十六国北朝时期,进入中原的北方非华夏族群正是沿着这条道路,进一步走向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进程。


二、夷夏互变:五胡王朝寻求正当性认同的突破口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中华传统的天下体系虽囊括夷夏,但两者地位却又是不平等的。在先贤构设的五服、九服体制所规划的大一统格局中,华夏不仅是地理上的天下中心,更是政治上的主宰;而夷狄则处于天下边缘和华夏附庸地位。[9]


这种萌发于先秦的华夷尊卑主从意识,经由历代华夏王朝的鼓吹与强化,变得愈发深入人心。甚至到了十六国前期,仍有很多人将“华以统夷”视作天经地义。中原晋人自不必说,甚至就连一些胡族重臣也是如此。《资治通鉴》卷九十“晋元帝太兴元年条”载,汉国大将军匈奴人靳准弑君篡位后,认为:“自古无胡人为天子者”,于是去帝号,“遣使称藩于晋”。[10]纵使到了后赵末年,当时胡人为天子者已逾十人,可后赵右丞相羌人姚弋仲却依然宣称“自古以来未有戎狄作天子者”,随后不久他便率部众归附了东晋。[11]


总之,永嘉之乱后的四十余年间,中原大地虽不乏戎狄身份天子,但在部分人看来‘胡人为天子”却是有违天理的。这也是靳准、姚弋仲宣称“未有戎狄作天子者”的深意所在。北方夷夏萌生这种观念,实则是对汉国、前赵、后赵三朝历任君主法统地位的彻底否定,同时也是对胡族王朝统治正当性的质疑。从中不难看出,统治者的夷狄身份是诱发五胡王朝合理性危机的主因。但由于五胡的文化层次较低,他们自难创造出一套新的、更有说服力的理论体系来对抗中华传统。同时,五胡诸君基于对中华历史文化的认同,也促使他们积极地在中华传统理论中找寻“论据”,论证夷狄亦可君临华夏,并借此建构五胡王朝统治的合理性、正当性。



儒家传统民族观是开放的、发展的,它虽然也强调族群边界,但却未尝将其固化。所谓“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在儒家看来,夷夏之间不仅可以相互转化,那些业已“进于中国”的夷狄甚至还能成为中国之主。是以《孟子·离娄章句下》有:“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孟子之后,西汉陆贾、[12]东汉戴良、[13]西晋周处、[14]皇甫谧、华谭[15]等人也有类似言论,只不过他们多是将帝舜换成了大禹。


可见,迄于西晋时期,帝舜、大禹、文王出身戎狄似已成为共识,这说明中华传统的夷夏之辨并非种族之辨。在诸夏看来,只要遵行中国礼义变夷从夏,且有至功圣德泽被天下,虽戎狄出身亦不失为华夏贤主。这正为急于建构王朝合理性认同的五胡提供了突破口。于是,深谙华夏掌故的五胡诸君[16]纷纷引征大禹、文王之成例。比如刘渊在起兵前夕,为获取中原晋人的支持,宣称:“夫帝王岂有常哉,大禹出于西戎,文王生于东夷,顾惟德所授耳。”[17]慕容廆为破除中原士族的名节顾虑,曾道:“大禹出于西羌,文王生于东夷,但问志略何如耳,岂以殊俗不可降心乎!”[18]前秦苻坚亦称:“帝王历数岂有常哉,惟德之所授耳。”[19]这些类似的话语,实则传达了五胡诸君共同的心声,那就是:但有圣德,天子之位又何限夷夏!


在儒家传统观念中,“有德”是一个君主取得合法性的先决条件,而王权合法性信仰也是以德为本位,以德为核心的。[20]不仅如此,君主是否有德还关乎着天命之得失,而天命之得失又关乎着国家之存亡。这在儒家经典《尚书》中多有体现,如《微子之命》中的“乃祖成汤,克齐圣广渊,皇天眷佑,诞受厥命”和《召诰》中的“有殷受天命,惟有历年……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就从正反两方面诠释了君德、天命与国运三者之间的关系。


为进一步论证夷狄取代华夏统治中原的合理性,匈奴汉国首次借用了儒家传统的德运兴衰、天命转移理念,将西晋沦亡解释为司马氏德义不修“视百姓如草芥,故上天剿绝其祚”。同时,由于晋室失德,故而天命去之,“乃眷皇汉”。[21]因此,得到上天眷顾的匈奴汉国攻灭西晋实属代天行罚,是上合天道下顺民心的正义之举,这就证明了匈奴汉国取代西晋统有中原是完全合理的、正当的。此后,在政权鼎革之际,五胡君臣多汲汲于从“君德”“天命”角度,将国朝龙兴标榜为“诞应符运”、[22]“应天顺时,受命革代”。[23]就连心昧德义、暴虐无道的赫连勃勃亦恬称:“夫庸大德盛者,必建不刊之业……我皇诞命世之期,应天纵之运,仰协时来,俯顺时望”。[24]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25]在先儒看来,统治者能否在施政中切实做到“敬德保民”,才是判定其是否“诞受厥命”的前提和标准。如果统治者只空谈天命运历而不修德政,实属自欺欺人,这不仅不会得到上天的福佑,也不会获取民心得到认同。质言之,天命之获得是以德治为基础的。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26]为宣示本朝龙兴是“膺天受命”,五胡诸朝多能秉承儒家传统的德治思想,施行仁政遗惠于民。如前燕慕容皝劝课农桑、督修水利,并悉罢苑囿,将土地耕牛分与贫民。[27]前秦苻坚在贤相王猛的辅助下勤修德政、为百姓兴利除弊。在苻坚君臣的努力下,使得“关陇清晏,百姓丰乐”,[28]后秦姚苌虽在兵革之际,亦不忘“修德政,布惠化”。[29]成汉李雄简刑约法、轻徭薄赋,使蜀中“百姓富实,闯门不闭,无相侵盗。”[30]不仅如此,五胡诸君还时常颁赐谷帛,以接济鳏寡、老者、残病等社会弱势群体;在灾荒之年,还多次蠲免赋役,以纾时艰。


另外,受汉儒董仲舒“天人感应”思想的影响,一些罕修德义的昏暴之君,亦能将凶兆、灾异视作上天示警,出于恐惧而修德禳灾。如前赵刘曜夜得凶梦,其太史令认为此乃“亡主丧师”之兆,刘曜大为震恐,于是“大赦殊死已下,复百姓租税之半”。[31]又如后赵石虎因大旱、白虹经天等灾变,下“罪己诏”开山泽之禁,严令“公侯卿牧不得规占山泽,夺百姓之利”。[32]上述“惠政,虽只为禳灾,但百姓也确实从中获益良多。


劝农桑、减赋役、免田租、兴水利、开川泽、济鳏寡、省刑狱,可以说,五胡王朝所施德政与汉晋之时并无二致。正所谓“天命不于常,惟归乃有德;戎狄之德,黎民怀之”。[33]五胡诸君效仿华夏王朝,秉承先周民本思想,以德政为先导,遵循儒家传统治国理念,用实际行动宣示了天命归有德,五胡亦可君临中夏。


三、用夏变夷:五胡王朝的华夏认同建构


五胡入华首次颠覆了传统的“中国”统治“四夷”的政治格局。那么,在这种情势下,中华礼乐是否能够存续,就成了肩负着文化使命的北方士大夫的最大忧虑。民族的挫败感与文化的危机感交织杂陈,使他们中的一些人对五胡王朝怀有较深的芥蒂。可是,在北方光复无望的情况下,士大夫严“夷夏之辨”,在行动或心理上抵触五胡王朝,对于维护中华礼乐而言几乎是毫无益处的。这是因为,士大夫虽是文化的载体,但在十六国时期,五胡政权才是北方文化走向(抑或文明发展方向)的引领者和主导者。所以,从文明传承角度上讲,北方士大夫只有以五胡政权为依托,才有机会使自己承载的礼乐文明得到传承并发扬光大。


因此,欲使“周孔之道”不坠,北方士大夫就必须调和“夷夏之辨”与“用夏变夷”之间的矛盾,使两者各自的不同目标都立足于捍卫华夏文化、传承中华文明这一共同点上。而五胡王朝祖述华夏的自我文化定位,踵迹汉晋的自我政治定位,又恰恰破除了他们先前的忧虑。于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调适与观望,北方士大夫大多能摒弃夷夏之见,与五胡诸君一道用夏变夷、共建中华礼乐。正如姚大力先生所说“中国文化至上主义的传统把汉文化、而不是国家或族类(即种族)作为忠诚的对象。只要能够坚持‘用夏变夷’的文化策略,那么从政治上接受蛮夷的统治也是可以的”。[34]


十六国时期,在夷夏君臣的共同努力下,入主中原的五胡诸部,都发生了由部落而帝国的历史性蜕变。《晋书》卷三十五《裴秀附裴宪传》载,后赵建国伊始,中原士族裴宪、王波便为石勒撰朝仪,使之“宪章文物,拟于王者”。随后石勒又“制轩悬之乐,八佾之舞,为金根大辂,黄屋左纛,天子车旗,礼乐备矣”。[35]辽东鲜卑慕容部尚处部落联盟时期,其首领慕容廆便命广平大族游邃“创定府朝仪法”。[36]及慕容部开建前燕,定鼎中原,其“朝廷铨谟,亦多因循魏晋”。[37]北凉虽立国西北一隅、悬隔区夏,但其君沮渠蒙逊亦能修中国之朝仪、缮华夏之典章。[38]


中原系统的政治文化为五胡王朝的华夏化客观上提供了某种参照,要使封建化的五胡王朝顺畅运转,还需要大量深谙周孔治国之道的官员。为此,五胡王朝大力推广儒家经学教育,培养适应封建统治需要的人才。如后赵石勒平定司、冀伊始便“立太学,简明经善书吏署为文学掾,选将佐子弟三百人教之”。[39]前燕慕容皝召大臣子弟千余人为官学生,并“亲临东庠考试学生”,将其中“经通秀异者,擢充近侍”。[40]前秦苻坚广修学官,令公卿子弟就学,他多次“亲临太学,考学生经义优劣,品而第之”。[41]南凉秃发利鹿孤任用田玄冲、赵诞等人为博士祭酒,教授宗室子弟。[42]


十六国时期,宗室与公卿百官子弟是五胡王朝重要的官僚后备力量。经过系统的学习,这些晓畅经学的夷夏士人进入各级统治机关后,将学到的儒家治国理念付诸实践,推动着北方社会的变革。这使得五胡王朝沿着先儒设定的轨迹运转,其政权性质由此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五胡王朝建“中国”之典章、以“中国”之道统治中原,从而赢得了中华衣冠的认同。


不仅如此,五胡诸朝大多还在地方设有较为完备的官学体系。如后赵建平四年,石勒“命郡国立学官,每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三考修成,显升台府”。[43]建武五年,石虎又令各郡国置五经博士。[44]后秦建初七年,姚苌“令留台诸镇各置学官,勿有所废,考试优劣,随才擢叙”。[45]此外,前秦等国也都在郡国设有学官。


总之,无论是官学的规模,[46]还是经学教育的普及程度,[47]五胡王朝都远超与之同时代的华夏王朝(东晋)。在五胡入华的历史大背景下,五胡王朝中央太学及郡国、镇戍官学的创设,不仅惠及中原晋人,更使大量内迁五胡得蒙“周孔之教”。五胡王朝推崇儒学,将儒学上升为官方意识形态,(抑或说重树儒学官方意识形态的地位),不仅是其挽救肇自汉末的名教危机,恢复儒家经典中理想化秩序的需要,更是其进行文化整合,建构国家认同[48]的重要方略。可以说,十六国时期的用夏变夷,不仅是五胡王朝变夷从夏的自我政治改造过程;更是其以夏化夷对治下各族群的文化改造过程。


十六国时期,五胡政权的迭兴,激发了北方各内迁族群的民族意识。随着内迁族群民族意识的膨胀,他们建立民族政权的诉求不断强化。以致于每当五胡王朝的统治出现危机之时,内迁族群往往乘势而起,为实现本族群利益的最大化,向中央发起冲击。即便是在承平时期,差异性的文化及由此产生的差异性的认同意识,也是一种离心因素,弱化着各族群的国家认同意识,消解、侵蚀着五胡王朝的内在凝聚力。


在这种情势下,如何整合民族关系,建构国家认同,就成了决定五胡王朝兴衰存亡的关键所在。从政治学、民族学角度上讲,一个多民族国家要想实现长治久安,就必须建构统一的文化。[49]周平先生认为,“有了这样的同质性文化,多民族国家才有可能建立起巩固的国家认同。而这样的认同,恰恰是国家统一和稳定(避免国家分裂)的社会心理基础”。[50]十六国时期,五胡王朝大力推广华夏文化,其实就是在建构一种同质性的文化,意在逐渐消弭各内迁族群差异性的认同意识,实现华夏认同。


五胡王朝若能在各族群间建构起同质性的民族认同——华夏认同,就有利于实现国家认同,是所谓“雄图大略”的思想基础,这也是五胡王朝用夏变夷的根本目的和终极目标。需要指出的是,华夏文化开放、包容的特质,决定了五胡王朝推行华夏化、建构华夏认同,并不是一个强制同化的过程,而是一个由国家主导、五胡参与的主体与客体互动的过程。当然,这也是一个长期的、潜移默化的过程,短期内很难获得立竿见影的收效。


即便五胡王朝倡导华夏文化多抱有功利目的,但这在客观上也促进了中华文化的传承。通过五胡诸君与北方士族的共同努力,中华礼乐文明未因永嘉南渡而绝响中原。同时五胡王朝的华夏化,也从一定程度上淡化了民族矛盾,巩固了五胡政权,北方夷夏在双向互动中有了更多的共性。


四、结语


五胡诸朝不仅以华夏自居,更以“进夷狄于中国”为目的,客观上完成了传统儒家“用夏变夷”的历史使命,加速了内迁各族群的融合进程,从而开启了我国历史上第二次民族大融合的进程。但不容忽视的是这也是一个充满了血腥与烈火的过程。在五胡王朝以华夏认同为核心的文化整合政策的总体格局中,内迁各族在文化习俗、观念意识、心理素质等方面逐渐向华夏靠拢,相应地,他们也在不断地影响、充实着华夏。通过不断的碰撞与磨合,华夏与五胡不断修订着各自的“历史记忆”与“族群边界”,[51]南北朝时期,他们最终融成了一个全新的民族——汉族。作为中华民族的凝聚核心,[52]汉人与周边兄弟族裔,在后来的历史中进一步沟通交融,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既充满了血与肉的洗礼,也是对血肉共同体的历史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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