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高考

　　1977年秋冬之交，我怀孕四个多月时，听到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几乎是什么都没想，我就报了名。毕业11年了，因为出身问题，我连大学梦都没敢做过。那时，“考大学”这几个字是从来都不敢提的，因为它基本就等同于“个人奋斗”“成名成家”。

　　马上就要高考了，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念书，念得昏天黑地，天天都是头昏脑涨的，临进考场前我还在背呢。要不是儿子后来不干了，时不时地在我肚里闹点小花样，到考场我都想不起他来。实际上，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准备考试。我所在的“中学”是小学“戴帽”的，没有中学历史地理老师，连合适的教科书都找不到。

　　那年的作文题是《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我正踌躇，不知从哪儿下笔，儿子腾地踹了我一脚，登时文思如潮，顺着笔尖汩汩涌出来。作文没写完——写得忘乎所以了没刹住闸，记得最后一句话写的是“今年，我怀孕了”，逗号都没来得及点，监考老师就把卷子抄走了。

　　成绩出来了，四门平均85分，数学80，拉了分；语文刚好85，作文没写完肯定扣了不少分，但选做题我全得了优。这在当年应该是好成绩。

　　然后是体检。忘记了是哪个医院，只记得是冬天，穿着厚呢子大衣，挺个大肚子，手里攥张表，在平房小院间转来转去，一个一个科地检查。身边挤着的全是小年轻儿，大姑娘小伙子，他们或欣喜鲜活或故作矜持，但他们脸上身上洋溢着的是那股无论如何也掩抑不住的青春的气息。他们经过你身边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让一让你，他们看你的眼光，有好奇、惊讶，还有不解……总之，我感觉不太好。

　　发榜了，果然没有我。给几个志愿校系、教育局、招生办……满世界写信，也没回音。后来，突然有了转机：扩大招生，成立师院分院，扩招了几百同龄人——可还是没有我！

　　有一天下班，还没进家门，婆婆就高兴地迎出来：“来了两位老师！了解情况！”是北京师院中文系的两位老师，看我是不是能坚持学习。三十年后我才知道，其实当时我的材料早就到了中文系，只是因为我怀孕，系里没给我发通知。后来在一再扩招的形势下才有了这几乎是决定我命运的转机。我婆婆说：“我可以帮助看小孩，肯定不会影响她上学！”

　　我最终被扩招进了师院中文系。这是1978年3月底，我刚过完30周岁生日。

　　4月初，儿子出生后一两天，老父亲兴冲冲地去替我报了到。他压抑了那么久，冤屈还没有得以伸张，而今天，在几百万考生中，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考上了大学，他之兴奋，无可比拟。

　　在我报到的早几天，丈夫也到邮电学院报到去了。不苟言笑的公公这次也一反常态，下班回来兴高采烈地转述着同事们的话：“你们家三个人一起参加高考！”“别人一家考上一个就不错了，你们家一下就考上俩！”

　　休完产假上学，我跟班主任说：“我先跟班上课，能及格我就跟班，不及格我再留级。”结果期末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一。后来的四年，尽管带孩子上学有诸多困难，但我依旧经常考第一，毕业时就留校当了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