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朱一玄先生

朱一玄，南开大学中文系教授，中国小说史料学创始人，中国明清史专家，红学家。

初识朱先生，八十多岁，高个偏瘦，和蔼慈祥，总是穿一身深蓝色的衣服，上衣四个口袋，每天柱着拐杖，拎着红书包，在南开大学马蹄湖边散步，见了熟人总是主动打招呼，躬身相待。

朱一玄先生经常来复印，复印店在马蹄湖边，离先生家很近，朱先生每一次都印好多书，有时候一本书印几本。

朱先生来复印时，看人多，就把该印的东西放在这，等印完后，我们再给先生送家去。每一次去先生家里，我都不进屋，怕打扰他，先生每一次都硬拉我进屋坐坐。先生的家很简朴，是七十年代的小两室，一间屋是书房兼卧室，另一间保姆住。屋子还是水泥地面，门窗油漆有的已脱落，保姆说，朱先生吃饭很简单，穿着也朴素，这样一个生活俭朴的老人，却把自己的出书的稿费拿出来捐给班里贫困学生，捐给公益事业。

朱一玄先生一生桃李满天下，学生有国家新闻出版署署长，公安部副部长，人民文学出版社副社长，以及诸多教授弟子，商业精英，每年都来看先生，见到先生家如此简陋，给恩师出资改善居住环境，都被先生婉拒，先生总是笑着说；“谁要想看没收拾的老房子到这看来。”

朱先生和我就像是多年的老友，闲暇时，看我们这里不忙就和我聊天，主要聊的是他的学生们。我也爱听先生那略有山东味的普通话。

朱先生很会教育学生，引导学生。先生有一个研究生叫罗立群，常常去图书馆，整天看武侠小说，为此同学们送他绰号“罗大侠”。图书管理员一见先生就提及此事，朱先生说：“他来你这里我知道，他愿意看就看吧！他也许将来在这方面有所做为。”朱先生果然慧眼识珠，这位学生后来是中国武侠学会会长，珠海人民出版社社长。

朱一玄先生为人谦虚低调，先生有一本书在珠海出版社印刷，先生的另一个学生，时任人民文学出版社副社长，对那位珠海的同学说，怎么把老师的书拿到海边印去，拿北京我这来，朱先生知道此事后说；“哪里印不一样，北京那么多大家，大学者，去珠海印不是挺好吗？”其实朱一玄先生早以是中国文学史大家了。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说过，环顾学林，朱老实我素来敬重的真学者与大方家。

一次，我问先生《红楼梦》里一个人物，先生告诉我后，转天送我一本先生写的书《红楼梦人物谱》。朱先生常常鼓励我，有时间多看、多写。朱先生长时间著书立说，右手严重变形，柱着拐杖都很吃力，先生说，就这样每天仍坚持写几百个字。

一次闲聊时，朱先生说他学生昨天来看他，学生是天津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吴鑫生，我忙问：“吴先生是您老的学生，吴先生教过我，那您老应该是我的师爷。”先生笑着说：“什么师爷，咱是朋友，忘年交。”

2000年复印店被迫搬到体育部，体育部离先生家很远，和先生也见面少了，一天，朱先生柱着拐杖来了到体育部，一见面对我说：“我来看你来了！”我当时非常激动，双手搀扶着先生，赶紧让老人家坐下。要知道从先生家北村到体育部很远，一个九十岁的老人拄着拐杖走那么远的路很艰难，如今一想起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朱一玄先生，我的师爷，对我的情谊终身难忘。

朱一玄先生于2011年10月16日仙逝，享年100岁，提笔写此文时朱一玄先生的音容笑貌似乎就在眼前，此时已是泪眼婆娑、难以提笔。

朱一玄先生，一个布衣学者，一生节俭的老人，我的师爷，他的精神不朽！文字不朽！人格不朽！

师中人瑞，恩泽满园，菊性兰香，天地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