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种草，有个故事：饥荒年月，人们背井离乡去寻活路。一对小恋人也要各奔东西了。临别，男孩从脚下采下一片掐不齐的叶子递与女孩，二人各执一端将其撕开，誓约彼此不忘。若干年后，人们纷纷回返家乡，这对男女又重逢了。曾经的青梅竹马，异乡的坎坷岁月……是否还记得分别时的约定？心怀疑虑却难以开口相问。此时，女子弯腰采下一片掐不齐叶子，无言地用纤巧的手摆弄着，男子见状欣喜地伸出粗壮的大手，与她一起将这片叶子撕成两半儿。稍停片刻，女子手持半片凹叶，男子手持半片凸叶，向一起对合，脉脉含羞……
一个飘忽的或有或无的传说。其中所蕴含的悲欢离合的人生况味，尚是孩童的我们不可能体会。而其中有关两性关系的寓意，却都有些无师自通的一知半解。男孩们结伴拾柴剜草，经常会玩一种叫“对不齐”的游戏：两人对撕一枚叶子，按所得半片的形状决出胜负——凸胜凹输。而胜的一方会拿着手中半片凸叶，向凹的那方戳去，同时喊出大人嘴里经常随口蹦出的不文明字眼。
曾经跟我一起玩“对不齐”游戏的却有个女孩，东邻的二妮。因为有一个在县城里吃国库粮的爸爸，她平时骄傲得像个公主。之所以喜欢跟在我后面跑，可能是看准我还算老实，不会像别的男孩一样，喜欢装一袖筒土，或者藏一把苍耳子突然撒在女孩长长的头发上吧。
春天，坡上的掐不齐开花了，绿豆粒般大小的红花。“咱们玩对不齐吧？”二妮采了一把叶子对我说。跟女孩玩这个游戏？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伸过手去。撕开一片，我的半片是凸的，她是凹的，我赢；再撕开一片，她的半片是凸的，我是凹的，她赢。当然，不管谁赢，我们都没说那个不文明的字眼。
撕了几次后，我发现了一个窍门：叶柄那端撕开后必定是凹的，而叶尖那端则是凸的。此后，再撕，凸的半片就总是我的了。二妮输得有些着急，我顺嘴说：“你是个妮子，本来就应该是凹的嘛！”她的脸就红了起来。
我和二妮在一起玩对不齐的事情，成了同学们的笑柄。他们以无比浓厚的兴趣，为我俩编造了一系列“搞对象”的故事，内容低级下流。那个学期难熬极了，每当有人把话题别有用心地指向我俩，我就会紧张得耳鸣脸热，手脚僵硬。对二妮，我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下课哨一响，我就赶紧跑回家里躲起来。
秋风起，天气凉。过了暑假，再坐进课堂，同学们兴趣转移，没有人再提我和二妮的那点事了。但我和二妮是再也不会一起玩耍了，更不会玩“对不齐”的游戏了！在那以后不久，她们全家“农转非”去了县城。那时，在庄户人家的眼里，凡是住县城吃国库粮的孩子都是“机关崽子”，跟生来就注定扛锄头的农民子弟有天壤之别，不是一路人。不过，后来，我成了母校中学第一个考入重点大学的文科生，跳出了农门，我俩就又被联系到了一起。她那时已在工厂上班，据说出落得跟电影明星一样漂亮。她母亲曾托人向我家暗示，希望我俩能见面“谈谈”。但那时的我志向远大，儿时遗留的几许柔情只是蛛丝几缕，悬挂于积尘的角落，不想再惊动它。
“对不齐”，对不起。人生既然总不能对齐，那就只有低叹一声“对不起”了。“掐不齐”，一种似乎对不同人生处境和地位含有某种喻义的草。
秋天茎叶老硬，烧火很旺，小时候我们喜欢拾回家作柴火。某天突然想起家乡的这种草，上网去搜，竟然还是一味知名中药，具有清热解毒、健脾利湿的功效。它还有许多别名，如：鸳鸯草、公母草、人字草，等等。看来，里面果真含有两性关系的内容。只是，不知道现在家乡的孩子们是不是还会听得到那个故事，是不是还会玩那种叫“对不齐”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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