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说:“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这屋不大,但可以让它雅一点,于是我就弄了一个书架,来陈放购买的新书和朋友的赠书以及订阅的报刊。搞书法的朋友送来几幅字,其中两幅有点意思:一幅写的是“公事渐闲身且健,笔锋未钝老犹争”,有鼓励之意,希望我老有所为;另一幅写“长乐永康”,把我的名嵌了进去,则是希望我快乐养生。两幅字意思上有点小冲突,但又恰好暗合了我近来的矛盾心理。
小屋有了人为的文化气息,不作点有文化的事情说不过去,那就读书。这样的环境是很适宜读书的,没干扰,没杂念,房间面积有限,能使思想开小差的空间也就小。这年头,读书已是奢侈事,能让人静下来读书的场所不多,很多平时只是翻一翻的书刊,在小屋可以细细品读慢慢消化了——没几日,就去了很多“库存”。读书过程中,我习惯性地做点笔记,记录点感想,把这些笔记感想整理一下,弄成相对完整的文章,便有了短暂的自得。
屋小自然门窄。我进进出出的是一道名副其实的窄门,但它毕竟可以由我的小世界通向别人的大世界,所以我丝毫没有逼仄的感觉。门虽窄,但心宽,互补了。与门匹配的是窗户,但小屋没有窗户的,只在一面墙的高处开了一个小方口采光,这很像电影里的囚室,只是没有铁栅栏。我很多时候是把自己囚禁在里面。从一个“囚徒”的视角来看,那也算是窗了——高窗。高窗是建筑学的术语。建筑设计中,有高窗的一般都是高门大户,为了采光通气,为了防偷防盗,也为了不让人窥视隐私。这些功能对于我来说都毫无意义——“高窗”能让我随时看看天色,吸进一些新鲜空气、接受有限的光照就行了。“寂寞高窗下,思乡岁欲除。”这句古诗正好是我的写照。窗子高了,不见人影,不见树影,不见鸟影,岂有不寂寞之理?好在高窗让我养成仰望的习惯,仰望别人的人,会把身段放得很低,人低调了易成事;而且经常仰望,对颈椎也有好处。
钱锺书先生说:“门是人的进出口,窗可以说是天的进出口。”小屋的高窗窄门,形象地喻示了天地人之关系,诠释着一种文人的生活状态。
文人眼里,小屋都有着浪漫的诗意,比如林中小屋、草原小屋、湖畔小屋——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也应该是小屋。我的小屋则在浪漫与现实之间。我可以在里面寂然凝虑,思接千载,精骛八极,与古人对话,与贤者神交,此或可谓浪漫。现实的是,屋外不远处,引车卖浆者的叫卖常常把我拉回日常凡俗的生活场景,提醒我该去买菜了。附近广场舞的乐曲节奏也往往与我的键盘敲击声合拍,给“浪漫”文字注入“现实”的人间烟火。
然而好景不长,公益文化机构所在的这栋大楼即将拆迁,小屋即将荡然无存。但它却让我想起了明人陈继儒的《小窗幽记》来,套用一下名篇之题,就把这篇小文命名为《小屋幽记》吧。因为在很多日子里,我都习惯于清静闲适地自我幽闭;今后,我仍奢望在一个心灵的幽居地,当一个静默的“幽囚”,时不时也“幽微”一下——做点有意义的寻幽探微之事,也算是乐在其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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