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古建筑彩画保护修复的理念和原则
中国建筑彩画是基于中国传统木结构建筑特点，以建筑木构件为载体的绘画类型。建筑彩画通常由地仗层、彩画层两部分构成。地仗层是在木构件上用传统材料做的保护层，是彩画的基层；彩画层是施加在地仗层之上，具有美化建筑色彩、强化建筑艺术美感之功能，被称为“建筑的外衣”[1]。建筑彩画经自然、人为因素的侵蚀、危害，能保持原貌至多不过几十年，需要适时进行保护和修复。目前国际上对古代建筑进行原真性保护已经成为公认的保护修复理念，即尽量采用原材料、原工艺、原形制进行施工，尽量全面保留其原有时代特征，使保护修复后的彩画与古建风貌更加协调[2]。原真性保护之前须尽可能多的获取建筑各方面信息，例如地仗层结构、材料组成，彩画层原胶料组分，颜料的成分等；另外，种种原因造成流传多年的古建维修技术水平有下降甚至失传的趋势，因此要综合利用光学显微镜、X射线荧光分析（XRF）、X射线衍射分析（XRD）、红外光谱分析（FT-IR）等现代科技手段对古建彩画进行分析研究，以了解建筑彩画的材料组成、制作工艺以及病害机理，为修复保护工作提供依据。
二、扬州重宁寺大雄宝殿彩画的保存状况
扬州重宁寺位于扬州北城长征路，为江苏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系盐商为迎接乾隆第六次南巡所建，享有“江南诸寺之冠”盛誉。重宁寺与南侧的天宁寺相互呼应，构成扬州市区现存规模最大的古建筑群，有“江南小故宫”之称，是运河沿线城市中较为典型的佛教寺院，同为清代扬州八大名刹之列。
重宁寺始建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咸丰三年（1853），重宁寺内除大雄宝殿外，其它建筑毁于烟火。同治年间重建。光绪十七年（1891），住持瑞堂募资重建山门殿。光绪二十七年（1901），僧人长惺与徒雨山、宝茎又建造了三层五楹的藏经楼，至宣统元年（1909）竣工，重宁寺又重新形成规模。民国年间，重宁寺规模虽大不如前，但在全国佛教界的地位依旧很高。1929年，中国佛教会举行全体理事会，在苏州、常州、镇江、南京、扬州、泰州6市中，南京与扬州与会寺庙最多，均为四所，扬州与会四寺分别是天宁寺、重宁寺、万寿寺和长生寺。1931年2月，重宁寺住持雨山赴京拜会国民政府有关部门，并以6000大洋从北京柏林寺请回清刻藏经，重宁寺显现中兴之气。
新中国成立后，僧人陆续离寺，大雄宝殿等古建筑先后为扬州军分区、扬州市体育学校、武警部队扬州支队及市公安局占用。1989年，扬州市政府决定将重宁寺全部移交给原国家文物局扬州培训中心管理使用。1990年，全面大修天王殿，并在院内两侧建办公、教学用房。2002年，国家文物局扬州培训中心撤消，移交扬州市文物考古队代管。
重宁寺历尽沧桑，东侧园林已毁，现存天王殿、大殿、藏经楼、三合院式僧房等建筑及附属物，占地面积近10000平方米，建筑面积约2000余平方米。重宁寺大雄宝殿位于天王殿、藏经楼之间，是重宁寺内具有相当高艺术水平的建筑（图一）。现存的珍贵文物包括乾隆皇帝御赐“万寿重宁寺”额和“普现庄严”“妙香花雨”两匾、全国寺庙中极为罕见的殿内八根铁栗木方柱、大殿藻井和天花上精致的彩画等（图二）。但是，大雄宝殿因年久失修残损严重，屋脊破损、渗漏等导致内部天花彩画、藻井彩画开裂，出现裂隙、龟裂、空鼓、剥离、衬底脱落、积尘、水渍、动物损害等病害，严重危及彩画的继续保存与使用。
图一 重宁寺大雄宝殿
图二 重宁寺大雄宝殿彩画及匾额
1.藻井彩画 2.天花彩画
3.“普现庄严”匾 4.“妙香花雨”匾
（一）彩画类型及面积统计
经现场初步观察，按照彩画制作材料和工艺，可分为两类。
第一类：分布于大殿上层檐、标高分别为11.05m和8.5m桁下的天花板上。天花板由纵横向、水平枋木构成的方格网状“骨架”和由杉木制作的矩形小块面板组成，单体面板又由4～8块木板拼合而成（图三，1）。尺寸为0.95×1.17×0.02m的平铺于面阔和进深方向的次间，尺寸为1.17×1.17×0.02m的平铺于面阔和进深方向的明间。天花面板合计294块，彩画即以这种杉木面板为支撑体，在油灰衬底上进行创作，每块面板上的彩画都自成一主题单元。彩画内容主要有牡丹、荷花等写生花卉；龙、凤、鹿、麒麟、白鹭等动物；牧童、摆渡者等人物形象以及祥云、法器等纹样，画法千姿百态，画面色调以红、黄、绿、青四种基调为主（图二，2、图三，2）。
图三 重宁寺大雄宝殿天花彩画单体面板
1.背面 2.正面
第二类：分布于天花正中的藻井之上，呈覆斗八角形，最底层洞口正方形，向上加抹角梁，洞口平面变为正八边形，由正八边形向上设多层叠枋至井顶，每层八根叠枋的两端刻半榫连接，并逐层内收，形成上小下大的八边形空洞，顶部设木板天花，藻井的井壁和天花均绘彩画，同样以油灰衬底作为颜料层的基底层（图二，1）。彩画保存面积见表一。
表一 重宁寺大雄宝殿彩画面积统计表
（二）彩画病害面积统计
为了治理重宁寺大雄宝殿彩画病害，针对天花彩画、藻井彩画存在的病害进行了详细调查与统计。彩画病害主要是起翘、衬底脱落、剥离、空鼓、颜料剥落、积尘、水渍、动物损害等病害。各类型彩画病害面积见表二。
表二 重宁寺大雄宝殿彩画主要病害面积数量统计
（三）价值评估
1.历史价值
曾经的重宁寺建筑群气势宏大，在南北中轴线上的布局层层升高，建筑用料考究，其建筑式样、建筑装饰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大雄宝殿系重宁寺建筑群中等级最高、体量最大、结构最复杂、外形最优美的单体建筑，具有相当高的历史、科学、艺术价值，尽管历经二百余年沧桑变化之后显得有些破败，却仍然巍峨挺拔、风姿犹存，抹灭不了它曾经的辉煌。
2.建筑选材价值
大殿重檐歇山顶，平面近于正方形，面阔五间。殿内八根方柱系稀有珍贵铁栗木，它是红木类木材当中的一个品种，属国家二级保护树种，是珍贵热带用材树种，木材有光泽，无特殊气味；纹理交错，结构细而匀，耐腐、耐久性强。材质硬重，强度高，气干密度为1.12g/cm3。其大殿内每根铁栗木都为整料制作，高度均在15米以上，每根铁栗木入水即沉、火烧难燃，是难得的良材。
3.艺术价值
大殿顶部中央的斗八藻井和天花板上满施彩画，保存较好，为佛教和吉祥图案，至今色彩鲜艳，具有较高的艺术、宗教和文物研究价值，是珍贵的艺术品（图二，1、2）；殿内还悬挂乾隆四十八年（1783）御赐“普现庄严”和“妙香花雨”匾（图二，3、4），及清高宗弘历撰写的《万寿重宁寺碑》，均为原物，具有十分丰厚的文化内涵和历史价值。
1962年、1995年重宁寺先后被公布为扬州市文物保护单位和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2011年与天宁寺一起列入大运河申遗预备名单，同时列入江苏省第二批大运河沿线重点文物抢救保护工程。
（四）彩画制作工艺和材料
经现场勘查以及对彩画衬底和颜料层进行取样分析研究，扬州重宁寺大雄宝殿内保存的彩画制作工艺和材料如下。
1.天花彩画
天花彩画的基础支撑体是杉木板体。制作方法是先在杉木板面上用桐油加石膏粉制成的油灰填嵌缝隙、找平、打磨表面，如此操作需重复一遍；再用矿物颜料加黄鱼胶配成颜色胶，进行调色；最后在作成的二道灰衬底上进行线描添彩；绘画全部完成后，在彩画表面刷罩胶矾水或桐油。天花彩画的制作属江南地区古建油饰彩画主要技法，其基本组成为三部分，即基础支撑体、油灰衬底、颜料层（图四）。
图四 天花彩画的基本组成
2.彩画颜料层
颜料层是彩画的精华，是彩画保护修复的关键所在。重宁寺大雄宝殿彩画表面绝大部分为红、黄、绿、青等颜色。我们分别在天花彩画上的不同部位对各种色彩的彩画颜料以及衬底进行了取样，并对这些样品分别进行了x射线衍射分析（表三）、x射线荧光光谱分析（表四）和扫描电镜观察分析。综合分析以上检测结果，形成本次检测的重宁寺大雄宝殿彩画颜料样品的分析结果（表五）。
表三 天花彩画样品x射线衍射分析结果
表四 天花彩画样品x射线荧光光谱分析结果
表五 彩画颜料样品分析结果
（五）彩画主要病害的原因分析
1.天花彩画大面积起翘、剥离、颜料剥落及衬底脱落病害
大面积起翘及剥离等病害是影响重宁寺大雄宝殿天花彩画长期保存的主要病害。有的因雨水通过裂隙渗入后，水分向彩画表面移动并蒸发，长期作用下，衬底结构出现酥松、解体、脱落等现象，从而导致颜料层大面积剥落；有的则因杉木板面上拼合缝的变大，造成衬底层、颜料层顺其走向开裂，在此基础上又沿开裂边缘翘起、外卷以致颜料剥落；还有的与杉木板面局部脱离鼓起，久之逐渐向四周蔓延，造成彩画衬底层与杉木板体分离，在重力等因素的作用下，又进一步造成彩画衬底层附带颜料层大面积起翘、剥离、剥落（图五，1～3）。
图五 重宁寺大雄宝殿天花彩画病害
1.变大的拼合缝 2.起翘、颜料剥落 3.衬底脱落
4. 颜料层粉化 5.颜料层龟裂 6、7.杉木板背部虫蛀
8.彩画表面水渍 9.动物损害 10.画面裂隙
11.杉木板拼合裂隙 12.人为因素产生的破坏
2.龟裂、颜料层粉化、积尘等病害
由于大雄宝殿彩画使用矿物颜料及合成颜料，作画时需要调入胶结材料以使颜料颗粒粘接在一起并黏附于衬底上，受诸如温湿度、光辐射等环境因素影响。彩画颜料层受到空气中的氧、臭氧和其它有害气体以及紫外线的综合作用，使粘合剂胶体老化变质，颜料层中的一些填料游离粉化，导致彩画颜料整体疏松，进而粉化脱落。衬底及其上颜料层也会发生不均匀湿胀、干缩和胶结材料的老化现象，造成龟裂、颜料层粉化等病害（图五，4、5）。
3.彩画表面水渍、动物损害
大雄宝殿彩画年久失修，加之建筑漏雨，造成彩画画面雨水流淌痕较严重，鸟类粪便污染对彩画表面有一定的腐蚀作用，昆虫在地仗层下做蛹、寄生，易形成空鼓、开裂进而加速其风化（图五，6～9）。
4.彩画裂隙
受环境因素影响，彩画画面裂隙较多；杉木面板支撑体由于大殿漏雨等原因导致原有的拼合缝隙变大（图五，10、11）。
5.人为破坏
大雄宝殿及其周围古建筑先后被扬州军分区、扬州市体育学校、武警部队扬州支队及市公安局占用。期间，人类活动所产生的灰尘、油烟，照明用的灯具所产生的紫外线伤害，都对彩画产生了久远的影响和损害（图五，12）。
三、制定大雄宝殿彩画保护修复方案
（一）保护修复前期试验
由于不同彩画的保存现状存在差异，因此在制定具体保护修复方案前需要对清洗材料，起翘、剥离、空鼓彩画回贴加固材料，彩画颜料层封护材料以及保护修复方法进行分析、研究和试验，以制定出最佳方案（图六）。
图六 保护修复前期试验
1.清洗试验前 2.清洗试验中 3.清洗试验后
4.回贴加固试验前 5.回贴加固试验——注射加固
6、7.回贴加固试验——回贴 8.回贴加固试验后
（二）保护修复工艺和材料试验结论
通过对彩画实地调查，对彩画存在的病害状况进行分析，并根据室内分析和现场试验结果，筛选出适合重宁寺彩画保护修复的主要材料及保护修复流程，对保护材料处理效果综合评估，所选的保护材料都具有较好的效果。归纳如下：
1.保护修复流程：预防性加固——表面清洗——颜料层起翘、空鼓回贴——粉化颜料层加固。
2.天花彩画背板的灰尘使用吸尘器、软毛刷即可很好洁除，操作过程中要注意吸尘器的功率大小，防止吸力过大而伤及颜料层并及时清理掉以避免污染到画面；画面部分的灰尘根据不同部位特点选用不同的操作方法，有时需要多种方法的组合使用，洁除过程较长。确认有效的洁除原材料有：蒸馏水、2A和3A溶液、非离子表面活性剂、AB57。
3.彩画颜料剥落、褪色、衬底空鼓、起翘、粉化的部分针对不同的情况需要用试剂进行逐次渗透、软化、回帖、滚压加固，以达到预期的结果，确认有效试剂（表六）。
表六 彩画保护修复确认有效试剂简表
（三）重宁寺大雄宝殿彩画保护修复整体思路
1.确定对天花彩画采取移动保护，将单体天花面板逐一从天棚楞木上卸下，运至不渗漏、通风条件好、空间较大的房间进行保护。对藻井彩画、前檐彩画采取原位置保护；
2.对现存颜料层，以恢复彩绘原有风貌为原则进行保护修复；
3.画面污物采用机械清除和化学清洗相结合进行清理；
4.对起翘、剥离、空鼓的地仗层和颜料层采用注射回贴加固；
5.对裂隙进行地仗填补和填补表面协色处理；
6.对粉化颜料层采用适宜的加固剂渗透、回贴加固；
7.对剥落及褪色严重的颜料层，采取局部做旧协调的方法，即进行适度的美学修复来体现彩画整体的艺术价值；
8.对衬底脱落的部分采用原工艺修补，并在色彩上进行协调处理。
注释：
[1]肖默：《中国建筑史》第872页，文物出版社，1999年。
[2]a.ICOMOS：TheNARAdocumentonauthenticity,1994；b.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中国国家委员会：《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2015年修订版）》，2015年。
图文来源：《文博》2019年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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