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塞

通往脑袋上的两条大血管，医学上称“颈动脉”。大脑司令部基本上靠这两条大动脉供血，才能指挥整个生命的活动。近年来有些体检中，增加了一项超声探测颈动脉斑块堵塞程度。然而人体也像一部汽车一样，奔跑了大半辈子，一些机器零件当然会出现磨损，一些管路也会积累污垢，中老年人的颈动脉，都有可能发现有斑块存在。一些人得知自己的颈动脉有了斑块，就惊慌失措起来。其实一般情况下的斑块堵塞，不会有什么问题，倘若堵塞的程度超过血管直径百分之五十以上，那就要注意了。

　　颈动脉在脖子前面的两侧，用手就可以摸到。一些动作片里，杀手们扼住被害人的脖颈，或是用胳膊勾住被害人的脑袋，用力一扭，生命立马结束，那就是扭断颈动脉。过去，遇到脑卒中的患者，医生大都在脑袋里寻找病因，现在却发现，有些脑卒中的患者脑袋里血管很正常，其病因却是颈动脉堵塞造成的。我在手术室里看到一个患者表情安然，不禁有些敬佩。因为几乎有许多患者在推进手术室时，表情多少有些惊恐或紧张，而这个患者的冷静表情，绝对真就像临危不惧的英雄。当护士问这个“勇敢”的患者“体重是多少”时，患者却呜噜着回答了身高。我立即明白，原来这个患者颈动脉已经堵塞得人都糊涂了，他的所谓平静和冷静其实是麻木状态。从CT检查的片子上可以看到，患者的右侧颈动脉已经完全堵塞，丧失了手术机会；左侧也堵塞得只剩一丝缝隙，患者不但神志不清，而且干脆无法走路了。医生开始操刀，按照预先划在脖子上的线条，小心翼翼地切开皮肤表层。经过一层层细致地往下剥离，我看到颈动脉，天哪，竟然手指般粗壮，如此粗壮的血管竟然能堵塞。而且用不着打开血管，从外面的颜色变化就可以看到堵塞的部位，因为血管是粉红色的，但堵塞的一段就呈现出黄褐色。医生说，一旦颈动脉被堵塞，患者就会觉得头昏脑涨，眼睛发黑，走路蹒跚，继而频跌跟头，最终会瘫痪休克……医生说，摄取高脂肪食物是颈动脉堵塞的重要原因，但真正的病因相当复杂，人的体质各异，有些人的体质似乎更容易在血管里残存胆固醇斑块。

　　看到暗藏在血管里的可恨斑块，我就有些心急，希望医生快些切开血管，将里面的斑块拽出来。但此时医生却停止了手术，并和助手们放松地抬起脑袋，似乎在等什么。原来，血管在切开之前需要断流，而患者另一侧颈动脉已经堵塞，这样，只能靠脖后颈椎的细小血管供血，那正常的血压就不够劲儿了，患者在术中就会因大脑严重缺血而出现危险。怎么办呢，这时就要给患者的血压增加一些，靠这高压的血流，患者的大脑才能继续供氧……麻醉师在一旁灵巧地操作，电脑屏幕上显示患者的收缩压升到180毫米汞柱时，医生戴上显微镜开始切割堵塞的血管。从微小的切口里，我立即就看到堵塞的斑块，医生相当精细地剥离，原来是连带血管最里面的一层薄皮一起往下剥离，这样斑块就会被彻底地驱除掉。不一会儿，一段几厘米长的斑块被完整地拖拽出来，我这个“看眼的”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快感”。当护士将清除出来的斑块装进塑料袋里后，我赶紧上前用医疗钳子拨一下这“可恨的家伙”，没想到斑块竟然很坚硬，不知那些广告上喊的什么“灵丹妙药”，在这顽固的斑块前，会不会无能为力。

　　医生们还在忙碌，用喷射生理盐水的细管子反复“清扫”血管，我觉得血管已经冲洗得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但他们还是耐心而细致地冲洗。一旦留下哪怕一点点残渣，就会随血液流进脑袋里，所以要冲洗得绝对干净。其中一位医生告诉我，他们团队已经做完数百例这样的手术，经验相当丰富。他对我说，术前患者经常感到眼前昏暗乃至发黑，当斑块被清除后，第一个显著的感觉就是眼睛猛然一亮。我说是不是经常有“黑视”的患者，应该首先检查一下颈动脉？医生笑起来，说，你们作家想象力真丰富呀，“黑视症与颈动脉堵塞的先兆”正是我们研究的课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