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文嚼字：「闻」字何以能表示「听声音」，又能表示「嗅气味」？

汉字「闻」是一个形声字，从耳门声，内形外声：

《說文》：聞，知聞也。从耳，門聲。

「闻」的甲、金、篆三种古文字，金文用声符「昏」，小篆用声符「门」，但意符一直都没有变化，都有「耳」部，特别是甲骨文，有大大的「耳」部，强调「听觉」：

「耳」的甲、金、篆三种古文字都有「耳」部

甲骨文「闻」字象形意味非常明显，用李孝定先生的说法是「以手附耳谛听」之形：

「闻」字的古今字形演变脉络图：

【《字源》，下，页1048】

所以，「闻」的造字意图是非常明确，听觉动词，表示听声音之义。

但是，相信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疑惑，在汉语中「闻、嗅」表示嗅觉的时候可以通用，也就是说：「闻」字又能表示「耳朵听声音」又能表示「鼻子闻气味」。

不光是书面语，汉语大部分方言也是这样，如：

【引自：《汉语方言大字典，页4362》】

我查阅了一下文献，，用「闻」表示「嗅气味」，甚至可以追溯到中国最古老汉语文献，如《尚书》：

《尚書 周書 酒誥》：弗惟德馨香祀登聞于天，誕惟民怨，庶群自酒，腥聞在上。

《尚書·呂刑》：上帝監民，罔有馨香德刑，發聞惟腥。

又如：

郑袖曰 :“其似恶闻王臭。——《战国策 ·楚策 四 》

与善人居 ,如入芝兰之室 ,久而不闻其香 ,即 与之化矣。 ——《孔子家语 ·六本 》)

江表惟长沙名有好米 , ……上风炊之 ,五里 闻香。 ——全三国文 ·魏文帝 :与朝臣书 》

又不好声色 ,又恶见妇人 ,虽相去数步 ,遥闻 其臭。 ——《周书 ·萧詧传 》卷 48

综上所述：

1、不论古今，口语、文言，方言、官话，动词「闻」能表示「听声音」，又能表示「嗅气味」。

2、用「闻」表示「嗅气味」，甚至比「嗅」更常用。

为什么呢？

第一，「闻、嗅」不分，不是中文独有的，世界上各种语言都有这样的现象，英语也不大区分 【to hear】 和 【tosmell】，著名的语言学房德里耶斯，在的《语言》一书的解释是：

感官活动的名称也是容易移动的。表示触 觉、听觉、嗅觉、味觉的词常常彼此替代着用。

这种现象在心理学和语义学上就叫通感(synaesthesia)，或者叫【感觉挪移】，是人类语言中的普遍现象。

第二，「闻、嗅」是人类语言中最基础的核心词汇，从人类接受信息的途径来看，视觉信息最大，其次是听觉，嗅觉信息很少。所以，在实际的应用中，「闻」表示「嗅觉」频率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