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先锋和时尚的交叉点

文/杜曦云

世事人心被美学转化后成为文艺产物，在空间、时间和命运之手的调拨中，被纳入形形色色的方向、潮流。人性在美学趣味上是“喜新厌旧”的，这导致美学趣味有很强的时代性，总是在潮流的T台上不断花样翻新。

波德莱尔对“现代性”所下的定义是：“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就是艺术的一半，另一半是永恒和不变。”这里的过渡、短暂、偶然，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就是快速流变的时尚潮流。沃霍尔曾说：每个人都是15分钟的明星。不断刷新的时尚潮流又何尝不是一个又一个15分钟！

 

“当代艺术”这个时代感十足的词汇，被各种不同的意涵填充着，越来越含混多义。不过，先锋和时尚至今依然是它的主要成分。先锋和时尚，在美学趣味上有相当程度的重合，因为二者都追求美学趣味的创新，虽然它们在功能方面是不同的。

 

长期的开放和增长，让当代青少年享受着富裕年代的馈赠。物质的丰裕、信息的多元、视野的开放和经历的新颖，让他们更加自信、乐观、轻松，热血不在青春期沸腾，更待何时？！时尚潮流文化成为他们首当其冲的选择，在拥抱时尚潮流文化中燃烧激情、表达自我、投射理想、放飞梦乡，欲望和诉求在急速狂飙中触摸峰值。

 

但另一方面：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地面上的狂风暴雨和地下的深流静水，都是不可或缺的。表面、短暂、偶然的激情火花魅力四射，当然能让人目眩神迷大呼过瘾；但深度、经典、永恒也是生命的固有追求，在心底深藏不露，但又如影随形，在空虚、空洞、空乏时刻浮现心头。这时，先锋艺术的必要性凸显出来。

杜尚的门徒汉密尔顿（Richard Hamilton 1922-2011）在1597年为“波普艺术”所下的定义是：“流行的（面向大众而设计的），转瞬即逝的（短期方案），可随意消耗的（易忘的），廉价的，批量生产的，年轻人的（以青年为目标），诙谐风趣的，性感的，恶搞的，魅惑人的，商业的。”六十多年后的今天，这个定义似乎依然不算过时，还可以部分概括如今的时尚潮流文化，因为二战后兴起的消费主义文化，在全球化的过程中不断蔓延播撒，在富裕起来的地域和人群中更是方兴未艾、愈演愈烈，并且把多元的地方文化也激活了。

 

回顾不远的往日，先锋艺术由曾经的小众、晦涩、孤僻发展到广为人知。但日新月异的“当代”又让先锋艺术在最当下的处境中面对新的问题：时尚潮流文化迅猛兴起，温柔甜美的抚慰和炽热酷炫的刺激，瞬间契合年轻公众们的身心需求，不假思索的情投意合。

相比之下，先锋艺术显得小众、高冷、艰涩、枯燥、严苛、刻板、正襟危坐、无趣……时尚潮流艺术和年轻大众在当季的情投意合，让先锋艺术再度不合时宜起来。

 

这个新的情境中，时尚潮流艺术和先锋艺术的互补是建设性的方向。时尚潮流艺术如果没有精英视角和高度的融入，很难走出浅薄、媚俗的泥淖。走不出，就难以避免短暂的、贫血的、脆弱的路径。先锋艺术如果不尊重时尚潮流艺术的方法和姿态，在当下估计很难贴近社会现场、触摸多数人的脉搏，有效扩大影响力的半径。

 

也正是在这个新的情境中，暗合和自觉的努力下，时尚潮流艺术和先锋艺术正在寻求不谋而合的交叉点，前提是在开放中打开心门的、充满激情和理想的一个个年青生命。肉身的年青当然重要，更关键的是心灵的年青。

无限的浩瀚时空中，个体存活的时长如白驹过隙，转眼成空。成熟是无尽的过程，是理想的方向和自然而然的结果，世界的长阔高深都是人力难以测度的。这个大的情境中，心门的开放度决定生命可能性的多少，激情的浓郁度刷新生命质量的峰值。这些，既是时尚潮流艺术和先锋艺术的共同前提，也是共同目的。不是如此，就不足以成为美好归宿。

 

时尚、潮流、当代、先锋，都包含着对“新”的尊崇：新的价值、新的方法、新的模式……这种对新的尊崇和追求，驻足于当下，注目于新颖，指向当下难以抵达的无限未知。“你不知道那是新的。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它要等到差不多十年后才会成为新的，因为那时候它才显得新。”沃霍尔和B在探讨“新的艺术”时，曾迸发出如此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