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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冲与杜曦云对话:藏匿的“真实”

时间:2022年11月15日

地点:北京石冲工作室

“创造”使人着急
杜曦云(杜):和古典艺术、现代主义艺术相比,当代艺术中最注目的部分不再是画家,绘画也不再主流。有人认为,现在画家的绘画能力也普遍较弱。

石冲(石):绘画是不是“主流”,这不重要了,它存在的时间足够长,古典艺术和现代主义这两个传统里的许多内容,我们至今还在受用。历史地看,时代不再给予绘画以视觉优势,绘画仅是一种仍在进行的传统存在。
艺术群体中,很容易就形式上的表现与时代、进步、观念扯上关系。表面上,似乎这里有着哪种“差距”,却又说不好这种差距。向前即为创新,踱步如是保守,是这样的吗?“新”固然好,但是,那种一竿子的、不分缘由的说新论旧不可取。
画家能力的问题就不能单方面去看。“能力”所指,仅在绘画的内在方面就十分丰富。具象与抽象,复数与寥寥几笔的不同绘画,在我看来,能力是有着特别的或有前提的……对于非绘画艺术亦如此。这里说的“绘画能力较弱”,除了欣赏艺术时兼及的兴趣外,在没有面对具体作品时,对“较弱”的看法,我不能作声。只是,在商业环境下的“画廊味”绘画是事实。不只是绘画,有些文字不是一样的么?

《影迹》纸本水彩 46×74cm 2022

杜:看当代人的绘画,(不经意间)容易略过,有停留不下来的感觉。

石:若是当代艺术的门槛不高,当代绘画的门槛自然高不了。人人都可以艺术或艺术家,这个正确的观点影响了很多人。我们重读博伊斯的作品,应该理解的更多,不应该只注重在“语录”上。如今现在,艺术家作为“职业”人的水准,门槛要求起码不能太低。
艺术史里的绘画令人感慨,许多人在绘画过程中有宿命感,这注定了其中的困难。但不能只有艺术史,这样不仅受累,还束缚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何种处境,不都是可以表达的么?单就抽象艺术在今天的流行,我想这不是翻炒艺术史吧?我喜欢汤布利、罗斯科,也看到了其中的影响,他们距离今天不远,那更远的?也许我还感受一下中世纪的影响呢,这里重要的不只是“材料”。
“创造”一词使我们着急,绘画有什么可急的,谁都在瓶颈中逆行。同样,在非架上领域,也不乏粗糙、浮浅、空洞和重样的作品。我们肯定不能因此而轻视它的实验,重视它存在的或正在进行中的价值吧。绘画亦如此,只是方法不同。而看画时“停不下来”,这是对一个行业来讲的么?我不知你看了什么样的绘画有这么个感觉,绘画又能搞多大的事,除了有风格面貌和自洽的逻辑,还有个回避不了的“市场”。它就是个绘画,自有习性,时间长了,想必会留下一点可靠的个案吧。搞艺术批评的,看的多,想的多,眼也杂,尚进步……因此,有所期待,那是自然。种种原因,今天的绘画还是丰富不少的,其中的好与不好,那就手持一把尺吧!
杜:但绘画毕竟在材料、空间、维度等方面有很大局限。

石:比较而言,这是事实。绘画是在材料的局限中表达空间和观念的;它还可能是保守的,被视为缺乏革命和创新的。总之,是过去的,是不进步的东西。如果说,时代面前需要“长袖善舞”的话,那乡村生活里“渔樵耕读”也够可以的。无奈这样地比喻,不恰当,也不止如此。
绘画个体的具体实践与实验,今天并不鲜见。虽说绘画的历史很长,但今天的绘画未必是历史的。是弄潮儿的?也不是。对个体来讲,刻意的价值论当中的进步与保守观念先搁置一下,不是吗?如果有想法也有办法的话,都去捋一捋,情境之下会有自我的命题吧……除了关心那些你知道的和你所见的,还有尚待鞭辟向里的东西。已然是绘画了,就不去讨论这个早已存在的“局限”。换句话说,“局限”之下难不成就没有创造的可能?肯定不是。

现实派生

杜:你多年来一直专注于绘画,会有厌倦感吗?坚持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如果没有一个自身可成立的逻辑,是很难延续的,这方面可以谈谈吗?

石:我是做这个的,何来厌倦。更多是担心自己对现实不敏感,没情绪,没有反思自己的能力,也就没了绘画的冲动劲——即使我的绘画不是一蹴而就,它缓急的,上前一步时还退回了二步,这又怎样呢?
一项工作,发现自己认真了很久,也纠结了许久……曾经的那个“理想”没有变,多了点佐料而已。年轻时,我傻到向往革命,渴望自由;如今,这样无望、无奈,可是还能保守的。
1990年代前后,在中国的现实环境中,装置和行为艺术不像现在这么普遍,但在当时是格外突出的表现。他(她)们的作品和作为,竭力挣脱官方主流意识的羁绊,这不仅在艺术界,甚至在民间也很有影响,有的当作“事件”对待,十分被关注。我因此兴奋,也因此困惑。
作画,我面对不少问题,有些不知所措,年轻气盛,急躁过。在安静做了一段时间混合材料作品之后,将经验、现象和思考带回到画布上来实践。我由简单浅显的开始,逐渐有了1990年代那十余年的绘画。
的确,绘画是比较传统的表达方式,1990年前后,一方面大家努力在语言、形式上探索;另外,还由于中国的特殊性,人们在历史和现实的认识中逐渐自觉,思想带来了观念方面的改变,很快演变为艺术表现,而且是广泛的领域。那时,艺术潮流一波接一波,在没有市场的情况下,艺术可是纯粹、朝气、美好的。

《欣慰中的年青人》布面油画 152×72cm 1995

前面你说绘画的局限,早在三十年前就不是什么新话题。我没有创新出什么艺术,我是在绘画的基础上,借助了装置和行为艺术诸因素,在复合中,特别地、也是悖论地完成了那十来年的“观念绘画”。有趣的是,在时隔二十多年后的疫情之初,当微信朋友圈不约而至地发出《欣慰中的年青人》时,我看到了惊讶的留言,不禁感叹,那里有这样“恻隐”吗?

杜:你在2000年之后的绘画,没有社会背景、没有故事,也没有可识别的象征性符号,只有靠纯粹的视觉直观来感知。这其中的实践又是怎样的?

石:1990年代之后,具体是2002年至今的绘画,直觉真实又非现实,是某种拟是,或是暗示事物的状态。这里的“拟是”包含心理和身理的,而“状态”提供了理解的去向。这样的解释未必充分,倘若图像识别是可以归纳的符号,那么经验者可以直接或间接帮助我们识得其中内容。观看关乎个体,总有不可预期的。
早期观念绘画里有“意识”倾向,看上去冲突尖锐,这便于理解。现在的画面,是偏离了“自然”的另一端,可视,可不知身处何处,是自己还是身旁,抑或是某个距离以外的?这是我的感觉,会有点别扭。前面提到心理与生理的视觉问题,那要具体到观看者了,因此,这是不确定的。我被读者告知另一个意思的情况也是有的,那不是误读。
其实,两个时期的作品都是现实派生出来的,只是状态不同。有的说它“间接委婉”,有的说它“动物凶猛”。因遮蔽而显得晦涩,这里并不深奥,会意之下是藏不了“鬼”的。

《被晒干的鱼》布面油画 55×65cm 1991
杜:你曾经有表现主义、抽象等作品,后来为何专注于具象绘画?

石:1980年代,我在湖北美术学院学习期间,开始主要学习西方古典艺术,十分执着;同期85“美术思潮”时候,同龄画家的作品刺激并帮助到我。这样,我就在古典和现代之间交叉学习,我是个不偏科的好学生,看谁学谁,学得嗨得很。毕业时作品不少,学来的风格,也差不多用在毕业作品中了。想起来,庆幸自己傻乎乎的垫了个好底子。
我受尚扬老师的影响很大,是多方面的。如果表现主义的东西是当年的学生很愿意身手一试的,那抽象综合材料是来自老师的直接影响。综合材料搞了小几年之后,重拾写实油画,是出自一次意外……
1991年,北京下发举办第一届“91中国油画年展”的通知,尚老师是评委,叫我们青年教师参加该展(1990年前后,专题展览很少)。搞综合材料时,我就没画过正经油画,情急之下,我在多余下来的综合材料的“材料”上动了点小心思,画了小幅写实油画《被晒干的鱼》——参了展,获了奖,还匀给了喜欢它的人。我很努力,之后就有那十年的作品,再之后就是这二十年的作品了。

临渊

杜:你上一次个展到现在,这三年的作品里发生着一些变化。例如,离《公元2019年》最近的《间隙》。

石:上次在前波画廊的展览,并没有刻意地选择什么:某个意思的主题,如何有个侧重之类。是有了点作品的情况下,彼此乐意就做个展览。这次的展览起因也差不多。与上次比较的话,大致趋同,略有点变化。

《公元2019年》布面油画109×45cm 2018
你逮住《公元2019》说事,是有道理。它是上次作品序列的最后一幅,临展之前完成的。由前面一幅幅的自然过程中,我一时停顿,今年想了明年——即公元2019年。岁岁年年,谁又知道来年呢?这幅画面不复杂:扁平的身体,强烈的光,痕迹交辙,我于身体的正面,写下了纪年。2019年的岁末至今……情何以堪!

《间隙》布面油画 63×43.6cm 2020
《间隙》是疫情以来第一幅作品,也是我能够想见的第一个画面——谁“想见”呢?可是,不想见的总是被表现了出来。
疫情防控最紧绷的时候,内外交困,城市街面一派萧杀,而网络群众的语言格斗,如同生死战场。一切的一切至今犹在。要命的病毒,生死间隙,哪里都不少。

杜:本次展览中的作品,这件《交集》深深打动了我,我感觉这是你的一个突变。似乎无数钢针、玻璃渣、刀片从一个柔弱的肉体上掠过。画中人的神情像笑又像哭,像无奈又像感叹。

石:说不上突变,你指出的这种感觉,的确比其它的作品更突出。应该说这是个有着表情的肖像,那些被你察觉的、也被你具体形容的介质与人物的错落交集,似乎有一种不惧临渊的释出感。

《交集》布面油画 60.5×42.5cm 2021
在寻找可以表现的图像时,我有时是不晓得如何确定让一个身体、肖像、表情置于怎样的具体环境里。多数情况下,我是在做“方案”时试探性工作。我用水、空气和不同介质与身体混搭一起的空间里,在自然与人为干扰中,机动地摄取眼前那些不确定的对象。等到所有拍摄素材出来以后,我会花费些时间整理这些素材,去感受并耐心地想象它们。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其中的场景会引发情绪,指示某个相对的方向。甚至,于那些表象痕迹里,我可能扒拉出藏匿着的且不合逻辑的另一种“真实”。而这些是在你有准备的情况下,渐渐地逐一打开,譬如《交集》这件作品。
《若·之二》布面油画 38×55cm 2021
杜:《若·之二》中的人,自身已经躺平了,但依然做出一个象征吉祥美好的莲花般手势来;《若·之一》是站立的,在多边形框架中若隐若现,意味复杂以致难以明确判断,但总的感觉是伤感的……

石:《若·之一》和《若·之二》的基础形态是古典似雕刻的,也是美的。此形不此意。这里的古典与美,超出单纯的绘画,借喻古典,反思一下“当代”之痛。艺术里不缺少“象征”,只是,象征的意义不容易被真实的隐喻。我画不出来,也解释不了。或许,“真实”不在人间。

《若·之一》布面油画 65×75cm 2021
还记得么?我们在看《若·之一》原画时,你被浮在手腕前的白光所吸引,你有点惊讶,我们相觑并领会,“它”不要被解释!
杜:我想到了你的另一张作品,1988年画的灰褐色调的《预言家》,那个坐姿和《尘层》的这个坐姿很接近,只是方向不同。《预言家》是消瘦的长者,《尘层》是女性。两者有关照吗?

石:哦,这个时间跨度长了,两件作品确有比较之处。1988年的《预言家》,封闭的空间结构,内聚压抑,修长的长者赤身居中,他正襟危坐、表情严峻。画面近乎单色,有一种暴发前的浑沌。难忘80年代!

《预言家》布面油画 160×96cm 1988

《尘层》布面油画 160×120cm 2022


《尘层》中开放的结构层层叠叠,像飘忽不定的舞台。画面色相饱和,但光线强烈,人物裸侧端坐在一个浅篮色的“装台”上,双手抱单膝,头戴面具,在光线的强迫下,淹没了细节,似幻影鬼魅一般。至今我们“囧”在原地。
我不是一个有力的记录者,这种描述像是记录什么。理解艺术的人认为艺术不是记录,也不是描述。而且,记录也不等于描述。但是,如果没有记录,就不会有更好的描述。

杜:听说你快要退休了?

石:很正常嘛……我想少一些困扰,并在应该的时候,退出了一个我不适应的“文化环境”。其实,我们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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