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兆娟
小姑奶我俩喜欢爬树折枝做柳笛，把野花插在鬓角哼哼唧唧地唱；或者去抵绒嫩的“毛芽”来吃。跑累了，我们就找块儿干净的平地坐下来，抓子。
小姑奶比我大一岁。她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善良，贤惠。她是家里的老疙瘩，常把“二姐”喊成“意姐……”可她喊我“小娟”的时候，清爽利索，一点儿也不大舌头。
子是石头做的，七个一副。抓的时候，先是笼在手心，向上抛的同时翻转手背去接。手背抛落时接住一粒。这一粒再上抛三次，同时把地上的石子分成一、二、三抓起来放进左手，谁失误了就轮到别人。
我身边总要带着弟弟。弟弟不安生，一会儿就爬出老远。别人嫌我麻烦，我只和小姑奶玩。在我跟前，她像个小大人。
正玩得开心，我气急败坏地去追弟弟。小姑奶就停下来，安静地等我。或者她比我更早地觉察到了弟弟的逃离，迅速跳起来去抱弟弟。她的眼神和行动减缓了我的急躁，我呵斥弟弟的声音小了下来。
我做梦都想拥有一副像小姑奶那样浑圆、洁白的石子。可我又忙又笨。少年的心事总是一览无余。或是我眼光如钩，或是我爱不释手。总之，小姑奶看出了我的喜欢。她说，要送我一副。
我没说话。这是一项大工程，我怕太大的欢喜会生出太大的失落。
放学路上，小姑奶悄悄说让我等她。我坐在门前的石台上，看她背着书包溜进家门。一会儿，她用猫一样轻软的脚步，弹到我跟前，把绵软、细长的手一伸：“给！”
一副七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洁白的、浑圆的石子，闪着如羊脂玉般润泽柔和的光，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我几乎要尖叫出声。但我迟疑着，不敢去抓，生怕她会突然反悔。我缓慢地把手蜷握着伸出一点，小姑奶把石子轻轻地放在我的手心。我一把握紧，抓起书包就跑。
跨进大门，我才敢停下来。伸出手，再次确认。是真的：七个，洁白的、浑圆的、闪着羊脂玉一般光泽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石子，温暖地躺在我的掌心。那温度，是刚才小姑奶掌心的温度。
我几乎要掉下泪来。我好像看见：小姑奶哼唧着他放牛的哥哥，从离家四里外的大岗上，捎回这些四棱八瓣、疙疙瘩瘩的石头蛋子。她把比她小手大了数倍的疙瘩蛋石头垫在石片上，右手握着一块石头，吃力地往下砸，往下砸，尖利的石渣飞溅，大棱角变成了很多个小棱角，更小的棱角；然后是一个一个地打磨，淘洗……
我手脚并用，抠着蹬着交错的青砖，小猴子样爬上“人”字形大门楼梁头上，把我心爱的石子，轻轻地放在了一处废弃的嬔蛋窝里。
那些可爱的石子宝宝们，我一次也没有舍得用过。我每天都要爬上门楼偷偷看一眼。它们静静地藏在那里，替我守护着童年最大的秘密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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