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堤

苏连硕

环湖一溜长堤，有多少里，不知道。是什么树，也没注意。奔那里去，就是为欣赏湖上风光的。

立夏这天，中午不知怎样的鬼使神差，竟在吃过午饭后，没有像往常那样地午睡，拎着沏好茶的保温杯，兴致勃勃地奔湖畔去了。

打老远，就闻到缕缕淡淡扑鼻的清香，好爽快。不由加快了脚步。近堤，愈香；仰视，竟是槐花开了。在大城市中心居住，没怎么看到这种花了，真是久违了，我的槐花。幼儿的记忆，乡土的记忆，淡美的记忆，馨香的记忆，柔情的记忆。

应时开放的槐花是献给火热立夏的礼物么？

上得堤来，情不自禁地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坐于湖畔草坡，倚靠槐树，背后恰有些深深硬硬的纹理，正好有一种按摩的感觉。多么舒适的选择呀，眼前是浩瀚宏阔的水面，微风吹拂，叮叮咚咚地响，时有银鲢红鲤跃出水面，待听到拨楞拨楞声音，鱼儿早就没影了。只有盯着水面，无意间银白红紫的瞬间闪亮，才知道跃出的锦鳞有多漂亮。左右两肩都有沉甸甸香喷喷的槐花颤颤巍巍地拂曳，不用手触，就足足地感到亲近了。

上身晒不着，下肢却晒得好暖。

浪花朵朵，朵朵浪花；槐花串串，串串槐花。洁白与碧绿相亲，清香与水腥相融，洁白复洁白，晶莹复晶莹，该是多么诱人、动人。

坐得累了，就沿湖边行走，边走边吟。我特意量了量脚与水的距离，不过尺许。一是我愿与湖离得亲近些，一是这坡满是石块铺成，愈靠水边愈平缓，所以不用担心滑溜到水中。可是这样地走，却又离槐远了。浪花与槐花不可得兼，就又上得岸来，在堤上行。堤上走着走着，就又渴望着到湖边漫步，便又下去濒水而行，这样地走了一程，就又想着靠树的滋味，便又坐下来背靠槐树席地而坐：水天一色，鱼或翔于浅底，或跃出水波，槐花浪花呼应，此乐何极！就这么三番五次地循环变换姿态，尽享这无边的翠绿，无边的馨香，无边的涟漪，无边的诗情画意，无边的遐想联翩……

坐有坐的妙处，行有行的长处——贴水而行有贴水而行的情趣，堤上徜徉有堤上徜徉的惬意。既是对大自然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大自然将机遇给了我，我珍惜这难觅的机遇，尽情投入地体验、感悟、享受。无论湖边，无论堤上，无论静坐，无论缓步，都只觉得安恬、静谧、熨帖。这空间虽然只我一人，却没有丝毫的迷惘、困惑、惆怅、孤独，我只身投入自然怀抱，自然融入我的情怀。进与退，得与失，宠与辱，似乎都离我而去矣，只是天然、自然、本真与天地浑成相伴。

堤两侧满是枝杈交错的槐了，树冠、树胸、树身，也便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的浅黄浅白晶莹温馨的花了。大都绽开了，部分还在被苞含拢着。我将那沉甸甸的嘟嘟噜噜的花捧在胸前捧在额前捧在鼻前，端详，观赏，静闻，轻吻，甜腻腻的香，凉兮兮的爽，真是一种难得的满足，一种天赐的慰藉。

我又进一步地贴近树干，深深浅浅的皴，朴朴实实的纹，记录着风雨沧桑，饱蕴着坚韧刚毅。

素洁、朴实，就能打动人，诱惑人，何须妖艳、浮华、纨绔？只觉得这空间，丰富、净化了我的肺腑、头脑与心灵。清洁、清白、清淡、清静、清丽，是我的“爱的罗曼曲”。

渴望定格于这堤这槐这水的风景中。没有奢望，只要有这样的一道堤，一排树，一泓水，一坡草，足矣，慰矣。

归来，我掐了两枝槐花，赠予久不出门的望百老母和花甲妻子，妻子将其分插于两只精致的放了水的花瓶里，然后舒惬地分放在老母和我们的床头，但见额角嘴角深深浅浅的皱纹，也都像槐花一样舒舒朗朗地绽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