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男孩

张艳霞

这是多年前的一件事儿。

那时，我在给一个绿化私人老板管着事儿。老板承包了几个高档楼盘的绿化养护的活儿，嘱我去帮他管理。

正好是碰上一个夏季，天热。绿化的活儿，大半都是在室外劳作，工资也不高，便走了好些工人。几个楼盘，都喊着缺人。我就让那几个楼盘驻扎的带班，自行去找些工人来干，工资嘛，当然是依照之前的。

是绿城的一个楼盘。下午，我跑过去时，带班的见我来了，忙向我汇报，招了几个工人，已经在外面干活了。

我点点头，说，行，那我们一同去看看吧。

在一栋楼的拐角处，我看到了一个浇水的穿着工作服的工人。远远地看，显得瘦小了些。我走近了，带班喊了那个工人的名字，然后工人就回过了头。我就愣住了。好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啊，这还算是个大男孩，弄不好18岁都没到吧。我问带班的，眼瞅着未成年啊，老板不是关照过，没身份证的不能用吗？带班的说，已经成年了，不信，我一会儿给您看身份证。大男孩似乎也怕我辞退了他，苦着脸说，老板，请你千万别不让我做，你别看我小，我可什么都能做的。我摆摆手，没说话。

在休息室里，带班的把大男孩的身份证拿给我看。大男孩刚刚算是18周岁多一点。带班的还怕我不肯，说，老板，不瞒你说，这小伙子是我一个村的，他爸身体一直不好，他妈又改嫁了，他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带班的还说，而且，你也知道，现在这招人呢，还真不容易。我想了想，说，行，那先让他留下吧。临离开时，我说，记得，别给他安排太累的活，毕竟，人家年纪还小。带班的点着头，说，好，好。

后来的几次，我见到那个大男孩，要么是在打药水，要么是锄草、铺草皮，都挺卖力的。有时，我还会主动朝大男孩打着招呼，说，你好。大男孩也会说，你好。但大男孩的回答，总不由带着些许胆怯。

有一天，我主动去找了那个大男孩。其时，大男孩正站在一排绿篱的边上，卖力地修剪着那些萌发出来的嫩枝丫。我走过去，说，你没想过做别的吗？大男孩慌了一下，说，领导，我没偷懒啊，求你不要开除我。我说，放心吧，你干得很好，我不会开除你的。我只是想问你，你有没兴趣读些绿化方面的课程。正好，最近有个绿化中级工培训，老板让我找一个人，将来可以培养成技术工人。而且，只要能通过考试，工资也能大幅度提高，活儿也会变得轻松。

一开始，大男孩似乎还没太大兴趣，但听到我说工资提高的话，他的头忙不迭地点着，说，行，我参加，我参加！我看着，微微一笑。

后来的一段日子，大男孩或是在楼盘里干活，或是去培训点学习，忙得真是不亦乐乎。学了一个多月，大男孩顺利拿到了中级工证书。大男孩在绿化养护方面的知识确实有了显著的提高。很快，大男孩的工资就被提升了，与其他工人的工资拉开了差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嫉妒。老板收到了那个楼盘几个工人的联名短信，说我和那个带班的包庇大男孩，还说大男孩去参加培训，但工资发的却是足额的，并没扣掉一分钱。

老板似乎是认了真，因为他也不想楼盘里出现问题，这样不利于管理和干活。老板带我一起去了那楼盘。

在休息室里，带班的翻出了那几个月的考勤。考勤上，明明白白写着大男孩缺勤的日子和天数。几个工人怀疑着，说，我们明明记得，发工资时他和我们拿的是一样的工资啊。

老板也是不解，公司里的账他也看过，并没给大男孩多发啊。几个楼盘每个月的工资，都是我负责发放的。

我知道瞒不下去了，说，其实，他每个月足额的钱，是我个人贴补的。这个不算包庇吧。

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恍然。

那个大男孩，看着我，忽然深深地朝我鞠了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