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赞植物生命

——读《看草》

章 平

何频的《看草》以中国传统的笔记体写成。清雅蕴藉的文字，辅以手绘植物速写，观察描摹草木,全书近30万字。如工笔长卷，呈现出作者对大地草木、社会人生、历史文化乃至宇宙万物的体察和思考。

何频看草，不是把花草树木当作生活的装饰和点缀，而是视它们如小儿女一般亲爱，又如同朋友一般亲密。在他的眼中，一株精心培植于公园或宾馆的雪松，一排高大的行道树，与一株生长在地角田边的狗尾草一样，其动人丰姿毫无二致。

他写住室附近的野草：“马李庄后地，野菠菜串子老褐染铁锈色，白麻小黄花繁且结嫩实，狗尾巴草抽穗，稗草生籽。幽远处，一只野兔跃过田埂。”

他写行道树：“办公室的窗户临着小街，街道悬铃木的枝丫横斜交织层层而上，每有微风生起，它的掌叶如舌，闪烁着几乎可以舔着我窗户的玻璃。面窗而立，我一伸手便可以像抚摸小猫和小鸟一样安慰它，间或又可以将它视为一条大鱼，婆娑的树叶一片又一片就如它的鳞甲，我们彼此之间几无秘密和隐私而言……”

他写植物的颜色，色调斑斓，自由如泼彩。

“野外的麦子，由肃穆的清苍逐渐活泼变黄。”

“熟透的麦子不是金黄，而是一片失去生机的木褐色。”

“高速路两侧蜀葵齐发红花。此花以粉红重瓣为主，变种的有白粉、桃红、大红至深红、雪青、深紫、墨红以及淡黄、橙红和朱红……”

他写植物的形态，灵动传神，洒脱有逸气。

“春草如波浪，夏草如走马。”

“芍药孕苞，似尖嘴桃。”

“冬日刺槐皴裂的皮，曲折的枝，扭曲古怪，黑似瘦鬼。”

他写植物的声音，文人意气，质朴本真。

“风卷杨树叶似溪流泉水声。”“风吹杨叶瑟瑟新透秋声。”

色彩、形态、声音，合奏出植物生命的交响。引我们走出钢筋水泥的合围，回到温暖的大地。头上是明亮的天空和太阳，四下里草木菁菁。让人恍然悟到，却原来，我们拥有的如此之多。

何频写草木，一扫历来文人对自然描写的夸张和随意。《看草》书中，有植物与典籍两厢对照后，对树木花草名称的考辨；有积数年的观察经验，对相同植物不同生长周期的认识；还有多处对前人谬误的纠正。

在作者的笔下，与草木有序有节生长相对照的，是人世的纷乱和嘈杂。浮躁的都市人容不得悬铃木扬花飞絮，容不得栖居高树上鹭鸟的排泄。于是，就有了“大树移民”、悬铃木遭“砍头”、鹭鸟被迫迁徙的诸般都市情景剧。与此同时，城市正以令人吃惊的速度“拉大框架”，昔日荞麦青青的田野，被轰鸣的推土机碾压成坚硬的道路；年年梨花胜雪的果园，被开发为成片的楼盘。《看草》录下了这一令人惊心动魄的过程。

什么是生活？生活除了生存的打拼之外，还有许多美好的存在：百花坠落的芬芳气息，暮色中婆娑摇曳的树影，天空中布谷鸟的啼鸣，斗转星移、时序更替……

在信息爆炸到拥堵视听的当下，品读《看草》，如同站在季节的边缘，欣悦和忧伤轮番冲击着心灵。作者独树一帜的写作风格，为这个时代留下不可多得的精神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