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性

蒋 寒

老坤像个犯错的孩子，强忍着老伴的唾沫星子。

“你说你，上七十的人了，骑车自己摔了，人家孩子看见，好心上前扶你，你硬说是他推倒的，你瞎说啥呀！有意思吗？要不是监控还孩子清白，指不定冤死人家！”

“好了，被警察教育了吧！长长记性吧！”

“你别朝我翻白眼，你已经是小区名人了，出门会有人朝你翻白眼！以后我是没脸跟你出门了，丢不起人。”

老伴叨唠得口干舌燥，朝老坤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拎着满满一瓶茶水独自出门，上小区跳广场舞去了。

老坤闭门思过。晦气。早上骑车出门，到街心，地上的雨水还没干，路滑，摔倒了，一个小伙子上前扶他，问他伤着没有，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抓住小伙子说：“就是你把我推倒的！”小伙子顿时就手足无措了，一脸“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无奈。他本来可以爬起来的，见小伙子没说话，索性就嚷嚷着讹上了。没想到周围打抱不平的人多，报了警，更没想到还有监控，在证据面前他低下了头……小伙子没等他说声“对不起”就埋头而去，样子很委屈。警察委婉地开导他：“老人摔地，有人扶，传递正能量的事情，生生被你们这样的老人给整变样了，尊老爱幼，人家主动尊老，你也得爱幼啊！你不相信群众的眼睛，也该相信监控探头吧！难怪经常听到老人摔地，路人不敢扶的传闻。像你这样，还没碰到，你就反咬人家一口，谁不窝心，谁不伤心？那好吧，以后走路当心点吧！”是啊，以后走路是得当心了。

网上那些乱七八糟讹人的事，老伴不止一次跟他叨唠过，他也瞧不起那些人，可轮到自己，咋就条件反射了呢？

监控视频截图一上网，报纸一转载，老坤就成小区的名人了。以前在小区都是昂着头走路的，从警局出来他就耷拉着脑袋了，连那自行车也不好意思骑了。丢人丢大了。

再硬着头皮出门，鞋底光滑的鞋就不能穿了，穿齿轮深的鞋，走路还得稳当，必须学会做个“不倒翁”。否则，小区人连他的“新伤旧疤”一块儿揭得血淋淋的。

再出门，小区人就远远地躲闪开了。还没碰到就讹人的人，最好连影子都别踩他的。

老坤成了“独行侠”，大热的天，也感到身边凉风飕飕。完全是自找的，谁愿意跟一个无赖友好呢？几十年留下的好印象，一摔，就没了。再走路，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摇摇晃晃。却总也晃不倒。每每晃得周边的人心惊肉跳，成鸟散状……

老伴不得不臭骂他：“好好的，喝啥酒？装啥疯？小区晃，大街上晃，晃倒了又要讹谁？你这人咋不长记性呢？”

这天，老坤独自从酒馆出来，横穿公路时，脚一软，摔倒了。人来车往，很危险，在这瞬间，一个小伙子挺身而出，将他扶起来，朝公路边走去。他结结巴巴地说：“你这人咋不长记性呢？老人摔地，不能扶，要讹你！把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可把小伙子乐得，笑道：“大爷，你喝高了，躺路上危险。”

“说啥，扶我起来还要钱？你讹人啊！”

老坤一句话，把看热闹的人乐得眼泪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