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含·葛洪·屠呦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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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频

时代

本年度诺贝尔奖花开第一枝，医学奖就花落女药学家八十高龄的屠呦呦头上，舆论用“三无教授”破天荒获奖来表示别样的欢欣与自豪，令人格外开心。的确，与李政道、杨振宁、李远哲、高琨等华人科学家的获奖背景不同，屠呦呦一举拿下医学奖，的确意义非凡。热门的话题，连带普及了两晋时期与道教相关的历史人物葛洪，其《肘后备急方·治寒热诸疟方》的一段记述：“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成人世当红金言，被誉为成就了屠呦呦的灵感。说起来吧，葛洪的成名，和他同时代著述《南方草木状》的河南人嵇含还有密切关系。

嵇含（263—306）出生于巩义鲁庄，墓也在鲁庄。他是“竹林七贤”之核心人物嵇康的后代，嵇康的儿子嵇绍，是嵇含的叔父兼养父。因为大臣嵇绍护驾有功，是血染沙场的烈士，读书人嵇含先是被晋惠帝提拔任用为中书侍郎，永兴三年（304年），迁升为振武将军、襄城太守，旋又被举为广州刺史。嵇含得以留名青史，不在其官位与武功，而是因为他戎马倥偬之中撰著了不大的《南方草木状》一书，草木一束，孤篇横绝，由此被誉为“中国民族植物学的开山”。

嵇含与葛洪相识于都城洛阳。当嵇含在荆襄前线受命将去广州任职的时候，需要得力助手，他想起了比他小20余岁的文友葛洪，并要葛洪先行南下做准备。葛洪（284—364）字稚川，自号抱朴子，丹阳句容人，出身东吴官宦世家，父亲葛悌，吴亡后赴晋到中原，官至邵陵太守。传记曰葛洪从小好学，但父亲早亡，“躬自伐薪以贸纸笔，夜辄写书诵习，遂以儒学知名”。他的伯祖父葛玄，号葛仙公者，是三国时期有名的方士，生前将炼丹秘术亲授于弟子郑隐。葛洪辗转找到了郑隐，学会炼丹，而且进一步又综练医术。算是人生有缘，葛洪在京城洛阳漂泊时遇到了贵人嵇含，嵇含邀请年仅24岁的葛洪入幕为参军。为了躲避中原地区的时局混乱，葛洪答应了嵇含的请求，并如约先期到达广州。不料嵇含突然在襄阳遇害，遭此变故，已在广州的葛洪重操旧业，隐身罗浮山中，精研炼丹之术并博览群书。他返回家乡一次，最终重回粤东，以81岁高龄终于罗浮山。著有医书《玉函方》长达百卷，摘其精华成《肘后备急方》又名《肘后救卒方》三卷。还有杂学著作《抱朴子》，把战国以来的方术系统予以总结，而且详论世事得失，力图糅杂道儒两家。就是在《抱朴子》一书的序言里，他谈及自己和嵇含相遇又相知的人生经历。葛洪并非后世迷信之人所言的道家，和奉行“清静无为”的道士不同，他关注社会，主张文人的文章与德行并重：“文章之与德行，犹十尺之与一丈，谓为余事，未之前闻。”

葛洪医方里的青蒿，乃河南人常见的野生黄蒿，又名黄花蒿。青蒿很早就被应用于中医医药。在葛洪之前，传世最早的《神农本草经》，已经将青蒿以草蒿的名目录入：“草蒿：味苦，寒。主治疥瘙痂痒，恶疮……明目。一名青蒿，一名方溃。生华阴川泽。”但传统中医药的弊病之一，也是现代医学质疑最多，是草药名目的混乱及具体药理不清晰。以青蒿为例，当代的《本草药名汇考》，汇集全国各地，关于青蒿的条目和名称复杂，青蒿白蒿分不清，甚至和它蒿混用。前人大体将青蒿混为四目，分别是牡蒿、青蒿、青蒿子、茵陈。（《本草药名汇考》，程超寰、杜汉阳编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12月版）再举一个也与河南有关的例子，汝州人唐代的孟诜，著《食疗本草》也有青蒿，继承了《神农本草经》的发明并有发展，把他对青蒿的药效说明翻译成现代白话——

青蒿：性寒。补气且促使头发生长，还能轻身，补益脾胃，抗衰老，明目，消除风毒。捣新鲜的青蒿叶敷于疮口上，止血、长肉，促进疮口愈合。初春，青蒿萌芽最早，嫩叶布满白毛的就是。用嫩青蒿拿香醋腌着吃有益健康。治疗盗汗骨蒸，取人尿浸渍青蒿一两天，干燥后研末为丸，效果甚好。

再者，治疗鬼气，取青蒿的籽研末，用酒送服一匙就可以了。

取青蒿全草烧成灰，用水浇，澄取水液，和着石灰一并煎过，涂抹可治恶疮和瘢痕黑子。

青蒿即黄蒿的幼苗没有白色，全是翠绿色的，而白蒿又名茵陈的嫩苗才多白毫。有农村生活经验，割过草采过野菜的人，都不难发现，这里混淆了青蒿与白蒿。孟诜的问题，在中药和传统本草里颇具有代表性。

继2013年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屠呦呦本次获医学奖，表明我国综合国力的显著提高，振奋人心。屠呦呦与青蒿素的话题才开头，她引申的意义将是多方面和多义的。中医是巨大的医药宝库无可置疑，事实上，人类早期用植物和草药治病健身，全世界各民族几乎是共同的。从古希腊亚里士多德时期诞生西方的《植物志》开始，整个中世纪，漫长的历史过程中，欧洲也有自己的草药传统，而且和中医很多互通。西医及现代医学医药，乃16世纪之后西方转型的产物。屠呦呦从古老的本草学汲取营养，通过团队合作的潜心研究，发明了造福人类的青蒿素，这是传统中医现代化、科学化研究成功的经典范例。抛开“古为今用”的科学性，如果现在的道教与道家，要在知识产权上与屠呦呦争高低，就是嵇含和葛洪再世，想来他们不乐意也不会同意。④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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