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美

王吴军

人都说秋天是风物悲凉的季节，其实，我觉得秋天委实是不甚悲凉的。我曾经写诗说，秋天剩下的光树枝如抽象画一般干净、萧瑟。在秋天，放眼望去，许多树上的叶子还是稠密的呢。掉落的叶子也有，也多，扫起来的声音“沙沙”的，踩上去的声音“簌簌”的，可是，秋天的许多树浑然不减春夏之时的茂盛景象。就像是松鼠收藏了无数的坚果，树上的叶子在秋天偶尔滚落一些不算什么。

在秋天里想起夏天的时候，许多的树梢就像是未曾打理的头发一样，一色的，只是尽情疯长。而秋天的时候，树梢就如经过打理的头发，在美发师的妙手之下，显出层次来了，秋天的树梢也是如此。不晓得为什么，我很有点喜欢听秋天落叶的声音。秋天，树叶辞柯，虽然是伤感的事，但也是一种潇洒飘逸的美。有时候我想让树叶回黄返绿，恨不得将它们片片拈起，珍而重之地黏回到树枝上。也有时候，我却巴不得树上的叶子像天女散花，哗啦哗啦地掉，爽爽脆脆的。人在不同的时候往往会有不同的心情。这也难怪，人毕竟是心情繁多的。有时候，树上的叶子被秋风一吹，半空中扬了起来，似是无限留恋的样子，盘旋不去。我看到此景，常常微觉不耐烦。欲要去了的，就速速了断，别做无谓的牵缠。

秋天有重阳节，这样的节日里，菊香蟹肥，老友相聚，总是要各尽一大觞。其实，碰杯时尚不知今日是重阳，待到知晓了，又开怀地再尽一大觞。身在城市，无处可登高，爬几步楼梯就当是重阳登高罢了。重阳节要插茱萸和菊花，古书中说：“茱萸为辟邪翁，菊花为延寿客，故九日假此二物，以消阳九之厄。”天呀，已经重阳节了，我的门楣上还插着端午节的艾草呢，艾草已经风干成了标本模样，形状不变。想想，我干吗要插茱萸和菊花来辟邪，人人都指我为邪，莫不是要我把自己给辟了。朋友笑言我是《神雕侠侣》中郭襄一样的人物，是小东邪。我只是笑，幸好我还不是《射雕英雄传》中的老毒物呢。至于菊花嘛，我颇想攀附它，当初曾经在自己极其喜欢的《红楼梦》一书的扉页上写下“人淡如菊”四个字，却不想我哪里是淡的人啊？然而，菊毕竟是我喜欢的花。

秋天，气候凉爽，我喜欢吃火锅。如煎如沸的火锅在眼前热气腾腾的，不多时身上都是微汗了。我更喜欢和三五个朋友在一起吃火锅，大家围坐在一起，所有人都是情绪高涨，说说笑笑个不停。我就会借意起兴，高谈阔论。席散之后，会有人拿了纸笔，来要求我写下我高谈阔论的内容，我却哪里记得几句？就是别人讲的话，我也忘了。我虽然只是饮两盏我心如水的淡酒，未必就醉了起来，但是，这恐怕是我一贯的作风。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优哉游哉，开心就好。

和朋友在一起，我自然是开心满满，虽说在一起只是玩乐，也毕竟费了许多的功夫，耗了些气力。把自己收拾好了出门的一切，歇下来微微喘息，然后去和朋友相聚。有时候受凉了会微微咳嗽几声，就悄悄喝一点川贝枇杷糖浆。有朋友劝我说，太精细的做法于身体未必就是好事，生红薯和水果，最好是洗净直接吃，你看人家那些耕种田野的农夫有几个是经不起风寒的？我想这话极对，我真的是给孔夫子骗了，说什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让我倒信了孔夫子的饮食必精细之语，这是何苦来呢！有人说，小病亦是幸事，这话也很有道理。若一个人从不生病，人体中那一向无须费丝毫力气去抵抗病魔的免疫力都给懈怠了，像多年休战未操练的士兵，怎能承受得住突如其来的进攻呢？

深夜，闻到秋天的桂花香，又不禁心动起来。这时已是夜深了，四处一片静谧，独我的一颗心在跳个不停。于是起床下楼，慢慢走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在浓黑的夜色中，伸手便捋了一把的桂花。我自然是知道我这一捋，将要减少一些公众能感受到的香气了，然而，此刻我想私自拥有桂花的念头是那么强烈。做坏事就是这样的，不仅其结果能形成迷惑，就是这负面的因素亦能形成一种迷惑。譬如想到做坏事有可能被捉住，捉住之后会被吊在树上作为惩罚，在心惊胆战里更是添了一种欲罢不能的刺激，于是，就更想做坏事了。呵呵，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切勿学我的这般言行。

院子里有一株桂花树已经长老了，我在秋风里每次从树下走过，它的枝叶和花朵总是沾着我的身，然后会簌簌乱落。这棵苍老的桂花树的周围是遍布的香气。

秋天常常会下雨，秋雨总是连绵。馥郁的秋雨，是世上顶可爱的雨。地下的草上，落满了在秋雨中飘坠的湿漉漉的桂花，像是缀满了鹅黄的琉璃珠，密密麻麻的，如佛家中说的西方极乐世界的金沙铺地的景象。

秋天的一个夜晚，我梦见自己睡在了桂花树下的草地上，草地柔软，桂花芬芳。

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