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道

付树霞

结婚后，她想当然地认为，家务应该两个人共同分担。比如，她洗衣，他晾衣；她做饭，他洗碗。

这么想的，她也是这么实施的，可预设和结果往往出人意料。

第一天，她做饭，他洗碗。

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她，听到了碗被打碎的声音，窜进厨房，逮住他的手，细细地查看，没有伤，破了的碗躺在洗菜盆里。那套碗，价格不低，是她在国展一眼相中的。他内疚地说：“下次我会小心的。”“你没受伤比什么都强，不就一只碗吗。”

第二天，他洗碗前，向她保证：“这次我一定小心，少放点洗洁灵，手就不滑了。你安心看电视吧。”

又一只碗碎了，看着他划伤的食指，正在滴血，她心疼得不行。把他拽出厨房，满抽屉地翻创可贴，抖着手给他往食指上缠。

第三天，他刚拿起碗，准备去洗。她赶紧说：“放着吧，我去洗。”

在电脑前打游戏的他，听见她在厨房边洗碗边唱歌，眯了眯眼，好像一只得逞的狐狸。

她不爱做面食，可他爱吃三鲜馅饺子。于是她学着包。

看着一个个元宝水饺，她觉得很有成就感。看吧，只要我想做，还没有做不好的饭。等会儿，跟他得瑟一下。这么一想，她干起来更欢了。

他看着饺子，皮薄馅大，胖嘟嘟的样子，心里有点嘀咕。可看着她忙前忙后，还不忘自卖自夸，就顺着她夸了几句。

电视上的拳击赛很精彩，可再精彩的比赛，也架不住肚子饿呀。这半天，饺子怎么还没煮好。

到厨房一看，她正拿着笊篱，耷拉着脑袋，没了刚才的神采飞扬。饺子煮成了一锅片汤。

看着她懊丧的样子，他说：“走，咱今天下馆子，去吃你爱吃的菜。”

后来，儿子出生了。她每天一副有儿万事足的幸福模样。她向他显摆，说：“等儿子会走了，我就买母子装，牵着他的手过马路。你说，我那么漂亮，我儿子那么帅，那得有多高的回头率呀。等我老了，儿子牵着我的手过马路，看见的人不都得夸他孝顺。”他回敬她说：“那也是我儿子，好不好。”

孩子爱睡觉，她没当回事，那么小的孩子不都是在睡眠中发育吗。

随着孩子月份的增长，她老是觉得孩子笑得不自然。他说：“别老疑神疑鬼的。”

快一岁了，儿子还是不会说话，只是发出简单的啊啊声，她的父母说：“男孩子大多说话晚，嘴跟着腿，会走就会说了。”

可她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大。当诊断结果出来时，她的世界坍塌了。

儿子先天智力低下。她在哭干眼泪后，就变得木木呆呆，别人给吃就吃，给喝就喝。父母，爱人，这些最亲密的人，统统不在她的眼里了。除了儿子，她看不到任何人了。教科书上那些教人坚强的话，一下子变得苍白。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驻，无论你正在经历什么或将经历什么。

她一手拿着包，一手紧紧牵着十几岁的儿子。同时还要时时注意儿子，怕他碰到别人，也唯恐别人撞到儿子，母亲的谨小慎微让人动容。

那个男孩，将近一米七的身高，眼睛够大，眉毛够粗，挺帅的样子，但看人直愣愣的。对人们投过来的视线，总是回以傻傻的微笑，但身上的运动装，干干净净。

她对各种探视的目光已经免疫，她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

十几年过去了，心爱的儿子一天天长大，她的内心也在一天天地强大起来，为了儿子能更好地活着，她的心既要足够柔软，又要足够坚硬。

她和所有生了儿子的母亲一样，做过这样的美梦：等自己年老了，高高壮壮的儿子，牵着自己的手横穿马路。

那种满满的幸福和为人母的自豪会从心底一点点溢出，但她知道，她已无从体验了。这一辈子，她都要牵着儿子的手过马路了。

即便如此又如何，生活从来都不是1+1=2那么简单顺畅而又明了。

抽出一张面巾纸，细细擦着儿子额头的汗。儿子回以傻傻的笑，她很满足地再次牵起儿子的手，向马路对面走去，而他正坐在车里等着他们母子，好载他们一起回家。

见过的路人，事后依稀记得那位母亲。因为她穿的裙子，是韩版黑色百褶伞裙。围巾稍带红色，长长的，随意地散落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