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草霏霏

♣ 耿艳菊

花和草都是自然赐给人间的珍贵礼物。爱花者繁多。花之明媚多样，集世间美好于一身，眼前繁华热闹，自是人事常情。草的天性是寂寥单调的，不是一种孤芳自赏的傲态，而是姿势很低，就那么做世间美好者的陪衬。然而却不招人待见，爱草者少于花。

隽深在心底的不是花与草的故事，而是草与庄稼的纠缠。农家院落，庄里庄外，田野阡陌，甚至人家的院墙上，随处摇曳的尽是草的舞蹈。农家人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农家人不种花，要种养活人的庄稼。

草是庄稼的天敌。记忆最深的是每年暑假都要去田里为庄稼拔草，若不拔，草会把营养吸走，间接把庄稼吃掉。暑热的天气，草却在疯长。我们小孩子也要在大人的带领下，戴着遮阳的草帽，一把汗水，一把泥土，与藏身在庄稼里的草，斗来战去。汗水流到了眼角，脖子里，难受极了。眼前的草还在招摇，真是令人恨透了。

没想到不久聪明的人发明了灭草剂，这消息振奋人心。懒省事的人纷纷在庄稼地里喷了这种灭草的剂，谁曾想，草没有被消灭，庄稼倒枯萎一片片。而那些年长的过来人就谆谆教诲：“没有草，哪有好庄稼？草是庄稼的力，有草和庄稼比着，庄稼才会长得好。寸草不生，人也别想活下去。”

后来知道朴实的庄稼人其实在说的是一个生物学的道理：物竞天择。世界上的事都是这样，有竞争才有生存。草去和庄稼竞争，庄稼活下去，而草却不争庄稼的风头，甘愿受委屈，被误解和埋怨。它的愿望很小，只想活下去，尽一株草的本分。收获和喜悦那是属于另外的世界。

庄稼的生存，花的生存，同根底源，都要依赖草。出外读书之后，走出农家院落，身边再看到的不是草与庄稼的纠缠，更多的是花与草。花花草草，天长地久，不可分离的一对。有草处有花，有花处必有草。人们依然出门看花不看草，草依旧是老性子，那样素色着一张脸，低着头，不言语，衬得花愈加娇媚明艳。

居住附近有公园，天一暖和，简直就成了花花草草的世界。尤其是草，生命力真是强盛，像初生婴儿，每天的面目都不一样，可着劲儿疯长。到了夏日，尽成一色的青碧了。割草机“嘟嘟”割过一茬，几天之后，又魔术似的窜成原来青碧的样子了。这时，总让人想起儿时背的一句古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古人赞花的诗句，那是说不胜数。而赞美草的诗句，却是屈指可数。最喜欢的除了儿时常背的那句外，就是孟郊的诗句“草色琼霏霏”。琼，玉般美好。霏霏，茂密盛多。这五个字，字字恰如其分。琼是草的品质，霏霏是草的生命力。

玉出于石，草长于泥土，都是坚韧朴厚之物。世间人心思繁杂，有人赴汤蹈火，非要去做一朵绚烂的花；也有人不爱热闹爱寂寞，只想清清淡淡做一株陪衬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