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漫笔

夜雨剪春韭

♣ 曹春雷

韭是春韭，雨呢，当然是春雨。当春韭遇到一场春雨时，是在夜晚。村庄静谧，除了巷子深处的狗有事没事地叫上一声——如一枚石子投在湖里，涟漪平息后，湖水更加平整如镜——再有，就是雨声了。

雨声，裹着夜色，如千万只蚕，卧在大片的桑林里，安逸地啃食桑叶。沙沙沙，啃得屋内的人心里痒痒的，于是他离开那盏昏黄的灯，走出来，站在院子里，把自己融在夜色，融在雨中。

窗户里射出的光，一道一道，把淅淅沥沥的雨，硬是扯成了一条条断断续续的金线，织成一面珠帘，斜斜地垂在空中。

他仰起脸，淋面不湿。雨从遥远的天空来，是使者，是过客，也是归人，是天与地之间最安宁的对话。雨，也是春天对他轻声的问候。每一滴雨，都是对他最温柔的提醒：春天了，这是春天了。

是的，这是春天了。篱笆跟前的韭菜最知道这一点。它们早就期待着这一天了。冬天时，它们收缩了身子，如蛇和青蛙一样，将自己委在泥土下，等待第一缕春风的召唤。当春天刚从遥远的地方启程时，它们就迫不及待地拱开泥土，将一丝嫩弱的绿呈现给大地。

春雨是给它们的洗礼。在这个夜晚，它们努力生长，延伸出一大截来。如果这时主人提了灯来看，一定会“呀”地一声，一畦青绿，是突然之间冒出来的。无疑，这是春天借助韭菜，给他的一个惊喜。

春韭，是让人敬佩的。生长，是它的使命。被收割，是它的宿命。一茬茬被收割，然后一茬茬生长，茂盛如初，青嫩如初。从不屈服，也从未止步。对一个饱受挫折后心灰意冷的人，春韭也许会给他最好的启示。

春天，不生长沮丧，只生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