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春雷 我做卡车司机时,曾去一个偏僻的煤矿拉煤。返回时经过一个村庄,有很多妇女挎着筐,拿着笤帚和铁锨,在那儿等着。那段路坑洼不平,车经过时煤会颠簸下一些,她们就扫拾起来。 我开得很慢,因为煤运到后要过称,斤两不够会扣钱。那段路将走完时,看到一个男孩独自站在那里,七八岁,一身草绿色衣服,也挎着筐。我经过时,他突然并腿,站直,朝我行了个“军礼”——小脸稚气,但神情庄重,尽管这军礼不太标准。 我微笑,回礼。我还特意将车开到坑洼处。到站后,和同行的其他几位司机说起来,他们说那一刻也是将车开到坑洼处的。我们都想为男孩做点什么。不只是为他的“军礼”。 在一个城市,见到一位盲的老伯,正向一位卖烤红薯的中年汉子问路。汉子比画着说了一通,老伯还是茫然。汉子最后“嗨”了一下,说我还是送你去吧。转身让旁边菜摊上的妇人帮忙照顾摊子,便领着老伯上路。他的脚居然是跛的,且跛得厉害,左摇右晃。 两人走得很慢,过绿灯时,红灯亮了,他们还在路中间。这时候,另一侧应该起步的汽车司机,还有骑车的人,都静静地,在原地等候,行注目礼。 在饭店等一位朋友,迟迟未来。打电话,没接。酒至三巡后,他来了,一身汗,说从网上看到医院有人急等着输血,但血库的血不够,自己血型正好,就赶着去献血。走得急,手机忘了带。坐下后,他要自罚三杯。我们怎能让他自罚呢,而是敬他三杯。当然,是让他以牛奶代酒。他是可爱的。 外出旅行,坐过一段绿皮车。车很慢,慢得就像正在开往过去。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坐在我身边,面对陌生的我,一点儿也不生分,问我这问我那,火车为什么会跑?路边的树为什么向后退?我笑着一一解答。我喜欢这个小旅伴。他的父母坐在对面,含笑望着我们。 阳光透过车窗,晒在他身上。不一会儿,他说着说着,一歪头,靠在我身上,睡着了。脑袋毛茸茸的,睫毛长长的,鼻翼轻轻翕动,脸蛋粉嫩,在阳光下皮肤几乎透明。我一只手揽着他。他的母亲朝我歉意一笑,要抱他过去。我摆手,就让他在我的臂膀里,甜甜地睡一会儿吧。 小男孩不知道,在那一刻,我们互赠了一份温暖。汪曾祺在一首诗里说自己,“写作颇勤快,人间送小温。”这小温,他送到了。 其实人间送小温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一句问候、一个微笑……都可以成为一簇小小的火焰,献出一丝光亮。必定在某些时刻,这光亮会返照自身,让他感受到来自世界的善意。也许,这就是爱需要播种和传递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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