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年货

♣ 芦 苇

进了腊月后，在村里，两人若是在街上对面遇到了，站住说几句话，最后，往往其中一个会先问一句“开始办年货了吗”，另一个就答“办着呢”，或者说“不急，还没办呢”。一个“办”字，说明是把年货当大事来对待的。

集市上的人，明显多起来，摊位密集的地方，可以说是摩肩接踵，特别是肉摊前，前胸贴后背，有人踮起脚，指着肉架子上吊着的半爿猪肉，急急喊着要后腿或者要别的地方的肉，生怕被人抢了去似的，卖肉的人一边不慌不忙割肉，一边笑着宽慰他说，不急不急，今天的肉多着呢。

提了肉的人心满意足，挤出人群，一边喊“油到，油到”，意思是借光借光，别让猪油蹭到您身上去了。于是，人群很快闪出一条缝，提肉的人出去后，这缝又瞬间合拢了。

村里很多人家自家有猪，养了一年，就等这时候。这猪，叫年猪。请村里的屠户来，杀年猪。不用付钱，猪头下货给他就行。一头猪二百多斤，不仅自家吃，还送亲戚，送邻居。自家养的猪，纯生态的，肉有嚼头，特别好吃。

杀年猪的人家，若是有正顽皮的孩子，这时就会举着个猪尿泡，吹起来当气球，满大街跑。或者，放在地上当足球踢，怎么踢也不破。

我家不杀年猪，母亲将自家养的猪卖了，再从杀年猪的人家买些肉，这样不操心，省事儿。她还会从屠户家另外买一个猪头回来。没事时，就将火钩放在炉子里，烧红了，一根根燎猪毛，满屋里都是焦煳味儿。

这时候，我会攥着根猪尾巴——当然是煮好了的，跑出去，一边啃，一边和小伙伴们打打闹闹，有孩子笑嘻嘻地凑上嘴来，我若是高兴，就让他啃一小口。当然，我也会吃人家手里的猪耳朵。

人们从集上回来，肩上背着或提着个尼龙袋，里面的青菜，大多是蒜苗、山药，还有藕啥的，这些菜放得住，需要早早买下，要不到了年根儿要涨钱了呢。

孩子若跟在身后，手上总是牵着个气球，红红的，看着就喜庆。有孩子一不小心，气球一下子溜出手飘出去，越来越高，直往云层去。孩子抹泪跺脚。大人却不急，笑着说，没事没事啊，咱回去再买一个。

平日里舍不得买的一些东西，譬如说窗帘啊床罩啊等，这时唰唰掏出票子来，买了，“过年嘛，家里要新鲜新鲜。”女人有时还会给自家男人买个刮胡刀或者买双皮鞋，有细心的男人，也会给自家女人买条好看的丝巾，或者雪花膏啥的。

人们就像燕子啄泥筑巢一样，一点点置办年货，仓房里、厨屋里，都满满当当。直到大年三十晚上，饭菜端上桌，一家人围坐，终于可以歇歇了。这时候，累且欢喜着，“过年了嘛，团圆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