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霍布斯“笑是突如其来的荣耀”的喜剧理论是成立的话，那么莫里哀的《吝啬鬼》应该比三百多年前更好笑了。因为剧中的“吝啬鬼”形象阿巴公在当下这个几乎人人都在消费未来的时代，显得更加不和谐与落后。当观众再次坐在剧场里，观看《吝啬鬼》时，应当是可以看到阿巴公与这个时代的严重不协调，并从他的身上得到更多“优越感”（突如其来的荣耀）。
但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在法国兰斯喜剧院《吝啬鬼》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演出中，戏中人虽然是几乎都出尽了洋相，但更让我们感到价值所在的，是这些洋相背后的故事逻辑与真相——对金钱的痴迷与贪婪，加诸剧中三段爱情之上，吹成了一个巨大的泡泡，这个泡泡里尽是虚妄的欲望，脆弱又可笑。更让我们惊奇的是，这一版《吝啬鬼》没有昂赛姆突然认子以解决戏剧矛盾的“狗血”情节，而是以一众年轻人交出装满金钱的箱子，阿巴公与金钱箱子一同长眠为收束。应当讲，这一结局比莫里哀的原著要有力。
法国兰斯喜剧院版《吝啬鬼》从布景到服装全面采用了现代元素，舞台上堆满了货物木箱，像极了一个物流仓库，着工人装的仆人进进出出运输货物——而这，却是剧中阿巴公的家——意义不言而喻，导演将故事发生的地方设置在这样一个充满现代资本意味的空间里，是一种将三百多年前的故事与当代进行连结的尝试。
法国喜剧《吝啬鬼》剧照
在这样的空间里，故事发生的顺序甚至情节的细节，都与莫里哀的原作没有太大的出入，就连台词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但经由导演与演员的努力，那个“古老”的故事，获得了一种当代质感。是如何转换过来的呢？有几个细节或许可以作为参考：比如阿巴公时不时凝视的监控视频——他用这样的方式监控着自己的财产；又如弗劳辛（媒婆）对阿巴公不遗余力的奉承，其中有一处是通过IPAD进行体现的；全剧的上上下下都呈现出一种当代的质感，这种质感可以看做“新瓶”，但装的又还是“旧酒”，重要的是，这“旧酒”放在当下，仍然没有违和感。
正如前文所言，阿巴公的吝啬放在当代，显得更加格格不入了，也更可笑了。阿巴公的可厌之处不在于他的“不肯花钱”，他的可厌之处其实是在于他的“贪婪”，用现在的话讲就是“双重标准”——尤其体现在两组婚约上：女儿爱丽丝与昂赛姆的婚事，以及他与玛丽亚娜的婚事——自己嫁女不想给嫁妆，而迎娶玛丽亚娜却希望她带着嫁妆来。可以说，一个人“不想花钱”不一定是吝啬，还有可能是真的勤俭；但一个很有钱的人“不想花钱”的目的是为了积攒更多的钱，以至于鸡飞狗跳、众叛亲离，那就真的是特别令人生厌了。
法国喜剧《吝啬鬼》剧照
实际上，阿巴公的吝啬放到当代，已经无法引起太多的共鸣，观众的视角更冷静了，阿巴公彻底成为一个十分稀有的小丑式的人物，也因此有损了几分魅力。在我所看法国兰斯喜剧院《吝啬鬼》中，更有意思的段落，其实是围绕在阿巴公身旁的儿女、仆人、媒婆等人的狼狈，同时，这可能是更能引起当代观众欢乐与共鸣的部分。
阿巴公的一双儿女——克莱昂特与爱丽丝，一个与父亲成为了情敌，一个爱上了仆人瓦莱尔。莫里哀无疑是个喜剧高手，他所设置的奇妙的父子关系承包了这个戏大多数时候的笑点；而仆人瓦莱尔“曲线救国”式的行为——奉承阿巴公以求得到心上人，因阿巴公的出现对心上人瞬间的态度转变——也显得无奈又好笑。无独有偶，媒婆用尽洪荒之力的谄媚与其借债诉求落空之间的巨大落差，如一人用尽全力拳打棉花一般，也让我们笑完一阵，又不禁要叹息一阵。
法国喜剧《吝啬鬼》剧照
简单说就是：阿巴公身边的人，活得真不容易呀。可他们的一切欲盖弥彰的所作所为，又处处是那么违心违意，也因此那么让人觉得好笑。
吝啬鬼可能不多了，但活得这么狼狈而又无奈的人，大概还是有很多的吧。
喜剧是很害怕“同情”的，“同情”会破坏观众的审美心态，使得他们无法无害地欣赏喜剧，放肆欢笑。但在这一版《吝啬鬼》的结局，我们却看到了一种严肃——阿巴公劫持了玛丽亚娜，要求众人将钱箱还给他——在此刻，我们对与阿巴公相关的角色不得不抱以十分的同情，而对阿巴公，则是越发生厌了，连同他之前的一些滑稽，在此刻，也滑向了厌恶。
在戏的最后，阿巴公爬进了钱箱中，再爬起来时，浑身沾满了金子，扭曲如一个怪物——第一次见到如此具象的人的异化。只见他盖上了箱子，与他的金钱一起，进入了长眠。大门被推开，一个疑似昂赛姆的人拿着一束花，推开了舞台上的大门，他四处寻找了一会儿，将花放在了钱箱之上——再明确不过的指向——阿巴公死了，而昂赛姆的迟来，使得故事结局终于也没有往皆大欢喜转折的机会了。
法国兰斯喜剧院版《吝啬鬼》在此之前都严格遵照莫里哀的剧本意志前行，到了此刻却笔锋一转，但不得不说，这一改笔实际上提升了《吝啬鬼》的意蕴，莫里哀也并非没有缺点，但这一笔，某种程度上抹掉了缺点的一部分。
也因此，法国兰斯喜剧院版《吝啬鬼》达成了完成度的圆满，也终于摆脱了莫里哀的“控制”，带着《吝啬鬼》往当代的方向，前进了不可忽视的一步。
法国喜剧《吝啬鬼》海报
法国古典主义喜剧巨匠莫里哀350年前经典剧作
阿巴公——欧洲四个最著名的吝啬鬼之一
自1680年以来，该剧作为保留剧目，已在法兰西喜剧院上演了两千多场
法国兰斯国立戏剧创作中心—兰斯喜剧院
为这部经典巨制注入了新的活力
全新阐释这部充满了社会和心理讽刺元素的作品的现代性
法国喜剧《吝啬鬼》
2017年“中法文化之春”
2017年6月30日19:30
2017年7月1日19:30
演出场馆：北京天桥艺术中心大剧场
演出票价：580/480/380/280/180/99
演出类型：喜剧
购票电话：400-635-3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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