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

——爱你，是我一个人的故事

去年今日此门中

唐，清明。

书生崔护应试落第，独自一人到京城南郊游玩。在一农家向一个村姑求水。崔护喝水时，女子便倚在桃树下，含情脉脉地望着崔护。一年后，又是清明节，崔护忽然想起去年在城南所遇之事，情不可抑，又前往寻访。来到去年的地方时，只见桃花依旧，但门上挂着铁锁，锈迹斑斑。崔护怅惘久之，便在门上题诗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有些人，有些际遇大概就是这样，只能擦肩而过。那些温暖过我们的笑容，回过头去往往已无从把握。我们能记住的，也许就只有那些像桃花一样，美丽温柔的笑。

人面桃花相映红

他是在刚到这个城市的那个春天遇到温兰的。

那一年，他19岁。高中还没有读完。过年的时候，表叔回到家乡，告诉他的父母，到南方城市里去，一个男劳动每天赚个三四十块再平常没有。表叔讲着南方的种种，听得他父母一脸的敬意与惊异，一脸的崇敬与憧憬。然后，年刚刚过完，他就跟着表叔，到了绍兴这个南方小城，在一个工地上干些力气活。每天，真的可以赚到三十多元，而且还包吃住。这是他在家乡时不敢设想的。他满意地做着这份工作，并且在2个月后，给家里寄上了一笔不小数目的钱。那钱，他的父母在家乡需要存上一年才能存到。

这样的生活挺不错的。这是他来到这座城市后的感受。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这里的人们对他们的歧视。城里人用轻蔑的口气叫他们"外地佬"，用鄙夷的眼光斜斜地扫过他们常常沾满泥浆的衣衫。

他不明白原因，只是隐隐地觉得这些衣着光鲜的城里人，都是很有钱的。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会看不起他们。

那个春天的傍晚，收工很早，工地里还没有开饭，他无所事事，就从工地里晃荡出来，慢悠悠地沿着护城河走。然后遇到了后来改变他生命的女子：温兰。

温兰是在他经过一个小区围墙的拐弯口，忽然像一副画一样映入他眼睛的。她坐在邻水的一棵桃树下的石凳上，低头静静的看着书，桃花开满一树，粉粉的娇艳的红，谦逊地为她作着最合宜的背景。

他被那一瞬间惊呆了。后来他看一部电影《阿甘正传》，看到阿甘深情回忆第一次见到简妮的情景，说"我一生中再也没有见到比这更美的事物"，他就想到了这一个瞬间。是的，他的一生中也再没有什么美丽可以与这一刻相提并论。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站在离那女孩十几米以外，傻傻地看着她动人的侧面，看她的长发丝一样挂下来，在春天的风里微微拂动。

可能是女孩子的第六感感应，她似乎觉察了自己被人注目，朝着他的方向转过头来，看见他，微微一惊，旋即竟然笑了。

竟然是一个微笑，在他正窘迫地想掉转头去的时候，那么美丽的画中人，给他的竟然是一个微笑，而不是他熟悉的令人难堪白眼。

他忽然充满了勇气，走上了前去。

可惜，开场白还没有想好，这使得他的表现很有些木讷。他走到她的旁边，站了站，才憋出一句：嗨！是跟电视里的时尚青年学的，但是声音卡了两下，听起很不是那个味道。那一瞬间，他就很为自己的表现懊恼，然而，他看见她又笑了，被他的忐忑拘谨逗笑了。

他在她的笑声里放松起来，然后，那一天，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温兰，是大学生，长他3岁，还在放寒假。

人面不知何处去

4年后，当他重新站在那颗桃树底下，看到桃树已经长高很多，密密地坠满花朵。他忽然觉得仿佛又听到了温兰的笑声，轻轻的，甜甜的，好像正从一朵一朵绽放的桃花中传出。

他望着温兰家的窗子，窗户关着。他想起有一次当他又来到温兰家楼下，和又在那里看书的温兰聊天，她妈妈从窗口探出头来喊道：兰子，上楼来！然后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而温兰上去以后，又是从这个窗口，笑着对他挥挥手。

他又看看那紧闭的窗口，鼓起勇气，向楼道走去。走上3楼，楼道左侧，303号。这是他第一次站到她家门口，门后的她会是怎样的神情？他揣测着，举手敲门。

有人应门，然后，房门开了，隔着依旧锁住的铁栏杆门，一个中年妇女警惕地打量他：找啥人？

温兰在吗？他尽量用标准的普通话说。

啥人？

温兰！

搞错哉！门瞬间便关上。

他愣愣的，没有回过神来，门忽然又开了：姓温的人家老早搬哉！

哦，谢谢！他赶紧又问，那他们搬哪了？

那谁知道！门又一次关上，没有再开。

他忽然不知所措。

他只想着要来找她，竟没有想过可能找不到她。

他想起唯一的一次，约她一起去附近的溜冰场溜冰。握着她的手，一圈一圈，沿着溜冰场绕着圈。她溜得不好，小心翼翼地紧紧拽着他的手，那一刻，让他觉得有种被信任被依赖的幸福。就在那时候，他对她说：等我将来成功了，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她仍旧只是微微地笑。溜冰场里迪士高音乐很大，不知道她听没听到。

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在紧闭的门后又站了片刻，淡淡地有些感伤，重新走回到桃树底下去，在那石凳上坐下来。从那个位置望上去，正好可以望见当年温兰家的窗子。当初，她就是从那个窗子里对他微笑着挥手。那一幕，一直温暖着他之后的人生。每每失意落寞的时候，他就会拿出这一段记忆慰藉自己——有一个那么美好的姑娘在鼓励自己，信任着自己。为了她的笑容，他一次次振作精神，坚持到了现在，有了一份不差的人生。

他感谢她，想念她。他一直记着对她的承诺：等我成功了，一定回来找你！

现在的他，不算是很大的成功，可是相比当年满身泥浆被城里人斜眼而视的外来民工总归成长了一大步吧。现在回来，见到温兰，大概可以对她说：是你一直鼓舞着我，才让我有了今天。

可是，她不在这儿。

她也许已经结婚生子，已经不是当年有着桃花花瓣一样娇艳面色的女大学生；她也许已经远在海外，在金发碧眼的人群中坚强而寂寞；她也许是某家公司举足轻重的管理人员，一身凝重的职业装，神情严谨端庄；她也许是一个快乐的小学老师，保有着她纯净天真的眼神……

有多少种的可能，在他们分别以后。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当此刻他站在生命力奔放的桃花树下，回忆温兰当年的笑容，他忽然明白，当年他对于她的那句承诺，其实是说给今天的自己，其实是对自己的一种承诺与期待。重要的不是他找不找得到她，而是他终于有一天觉得自己可以回来找她。这样的女孩，不是用来亲近的，而是用来仰视的。她是他那样的打工仔心中的女神，引导着他为着美好的生活不断努力，永远不失去对于生活的热爱和希望。

而温兰呢，也许偶尔会想起他，也许从来没有记起他。对于他的誓言，她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他们本来萍水相逢，她为他绽开笑容，是因为她固有的善良美好。就像这春天里美丽的桃花，展现着芬芳和颜色，愉悦了赏花的人，但并不需要谁的回赠和期许。

他在那桃树下坐了许久，有花瓣飘落在肩头。他把它轻轻拈起，放在手心闻了闻，那花香，轻轻幽幽地，直渗透到心里去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