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时读经典，看到《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中第六》第124条、125条为抵当汤方。第124条：“太阳病，六七日表证仍在，脉微而沉，反不结胸；其人发狂者，以热在下焦，少腹当鞕满，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阳随经，瘀热在里故也。抵当汤主之，水蛭熬，虻虫去翅足，熬，各三十个，桃仁去皮尖，二十个，大黄酒洗，三两。”
看到这里，我想起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病例。
巧治淤血发狂
张XX，女，17岁。其母代其主诉：间歇性精神失常10个月。现病史：女孩在1年前与中专同学相恋，后男友与其分手，并恶语相向。女孩回家后痛哭不止。适逢经水至，其父不知详情，劝说无效恼怒之极，对女儿暴打一顿。该女气痛交加，此后月经断而不行。2个月后出现幻视、幻听，常看到有人拿刀追杀自己，现场血肉模糊，甚是可怕。或听见前男友在跟自己讲话，故而言语相对，如同对鬼说话。
当地医院诊断其为“精神分裂症”，予“奋乃静”等药物治疗。两月后幻听、幻视好转，却变化为月经将行时暴躁易怒，甚至登高而歌，弃衣而走。生病以来，月经不行或行而量少，点滴即净。经期少腹胀痛，按之硬。两胁肋及乳房胀痛。并有痰多、嗳气、饮食差等表现。大便干燥，小便正常。检查发现其舌质紫绛，苔厚黄腻。脉沉弦。患者父母带其多方寻医，收效甚微。辗转找到家父，央求老父解其苦难。父亲初诊为肝气郁结，痰火扰心。予丹栀逍遥散加红花、郁金、远至。三剂无效，此方加桃仁再予三剂，仍然无效。三诊，父亲详查病史，又详细查体，抓住患者经闭，少腹硬、满、痛，其人如狂的病机，改诊断为气滞血瘀，淤血发狂。予处方：生水蛭12克、生虻虫（去翅）12克、生大黄6克、桃仁12克、柴胡15克、当归15克、赤芍15克、白术15克、茯苓15克、薄荷6克，生姜15克作引。此方便是抵当汤加逍遥散，予两剂。四诊时患者精神转安，仍有腹痛，再予两剂，经水至，色黑量少，大便和软。原方加桃红继续治疗。又服四剂，患者精神如常人，幻听、幻视消失。后改方为丹栀逍遥散加桃红、牛膝服用一个半月，月经正常，逢时而至，色鲜红，量中等。继续30余剂，治愈。患者停了抗精神病的西药，随访一年多未再复发。
三军会战抵当汤
事后，父亲分析教导曰：抵当方以苦寒药为主，为破积血之剂。方剂的组成中，水蛭苦寒，生长于水中，是水中善吸血者；虻虫微寒，是飞行动物中最善于吸血者；桃仁性平，味苦、甘，是树结果实的种仁中最善于活血化瘀者；大黄苦寒，是本草植物中最善于破血逐瘀者。这四种药物，水蛭水中生，是“海军”；虻虫空中飞，是“空军”；大黄长于土中，是“陆军”；桃仁生于地悬于空，算是“陆军空战队”。四药选自不同的生态环境，真是“立体作战，海陆空协同”。且水蛭和虻虫乃虫类药，更擅钻、行、搜。加上桃仁、大黄活血破血的作用，让纠结的淤血难以抵挡。故能让淤血去，新血生，气机畅达，神智清醒也。所以说该方集活血化瘀药之大成，是难得的经典方剂。
“一种药的生态环境，和它的性味归经、功效有密切关系，我们用药，选活血化瘀药如果都选同类的草木类，它的力量就很单薄。需选择不同生态环境中的活血化瘀药，力量集合起来才能面面俱到。所以这个组方思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父亲说。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生一方药材。中医的理论和取材就是如此的淳朴自然。
抵当汤原是《伤寒论》方，用于表邪不解入里，太阳蓄血有如发狂之症。该病患者乃是气机郁结，导致气滞血瘀，经闭不行而成蓄血发狂病症的。该病病因虽有不同，症候却完全一样。医圣张仲景开创活血化瘀治疗精神病这个方法，甚是精妙，正所谓治病求其本也。本个案针对病因、病机给予理气的逍遥散调理气机，加上力量雄浑的抵当汤，大法不变，随症合方，所以效果很好。
现在回想此病案，父亲的教导仍记忆犹新。古人辨证精准，选药精当，一个经方可以如此演化，暗藏淳朴深刻的道理，为后世开创了治疗大法之先河。不由感叹——中医理论如此绝妙高深，当学之发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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