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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和″诗意″,《金瓶梅》和《红楼梦》美学风格的异与同

《金瓶梅》和《红楼梦》,是中国古代小说的两部代表作,并且二者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清代张新之在他的《红楼梦读法》中就说:《石头记》脱胎在《西游记》。可是,这两本书除了有源与流的关系外,还有继承和发展的关系。

比如清代学者诸联说:'书本脱胎于《金瓶梅》,而亵嫚之词,淘汰至尽。中间写情写景,无些黠才后慧,非特青出于蓝,直是蝉蜕于秽'。《金瓶梅》和《红楼梦》各自有了独特的美学风貌。

《金瓶梅》以市井生活为审美对象,它所描写的人物多种多样,有:豪商、官吏、管家、伙计、奴婢、帮闲、娼妓、娈童、媒婆、僧尼等等,大都是社会中的'三教九流'。如此一来,作品的美学风格就有了'世俗'的意味。《红楼梦》以贵族生活为主要审美对象,它所描写的人物也多种多样,有:宁国府和荣国府的贵族,以及与二府接触的贵族、高官,辅以二府下属各色职业的底层人物。如此一来,作品的美学风格就有了'诗意'和'世俗'两种意味,并分别体现在人物性格、日常生活、人物与环境的融合、以及语言风格上。只不过,因为曹雪芹出身高贵文字素养高,所以'世俗'的意味也与《金瓶梅》的粗鄙不同,是诗意下的'世俗'。


第一,《红楼梦》和《金瓶梅》的美学风貌,体现在人物性格和日常生活描写中

《红楼梦》被称为是百库全书式的小说,文中有:诗、画、园林建筑、衣着服饰等等,各个方面都有不凡的美学观点。这和曹雪芹本人的出身有关,曹雪芹出身江南大族曹家,是江宁织造曹寅之孙,他可谓是富贵温柔乡里长大的人,'善谈吐,风雅游戏,触境生春,闻其奇谈娓娓然,令人终日不倦 。'本身的亲身经历,加上他个人的文学艺术素养浸染出的审美观念,都融入到了作品中去,这才有了'诗意'的美学风格。

而《金瓶梅》的作者署名为兰陵笑笑生,真正姓甚名谁还不确定。所以,它的美学风貌是否与作者本人的经历有关暂且还不能得出。所以,只能单从《金瓶梅》本身的艺术风格着手,我们可以看到文中的人物性格很粗鄙,即便是纸醉金迷的享乐文字也处处透露着粗俗,这才有了'市井'的美学风格。

1,《红楼梦》的诗意美学,抒发了人物的情志,深化了人物的性格

《红楼梦》的诗意美学,抒发了人物的情志,深化了人物的性格。在曹雪芹的塑造下,主角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生活本身都成为了'抒情诗',在《红楼梦》的各个章节目录中都可窥见,比如:'天伦乐宝玉逞才藻 '、'昕曲文宝玉悟禅机'、'埋香冢飞燕泣残红''林潇湘魁夺菊花诗'等等,题目本身对仗工整,有古代诗歌'凝练'的特色。再则,这样的题目映衬了两位主角的人物情志,表现出了贵族生活下的二位有雅致的情操。也可以看出二人的性格,比如,'天伦乐宝玉逞才藻 '中的''逞'字就有卖弄之嫌,但也看出贾宝玉本身有才华。可见这样的诗意的笔触,能够深化主角的性格。

而林黛玉的悲剧性格,在文中她所写的作品和话语里,也有多方位的体现。比如在'香菱学诗'的相关章节中,林黛玉在教授香菱作诗的方法时,曾说'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是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林黛玉在诗歌创作方面的见解是不拘泥于词句,打破了传统炼字的观念,这也与她追求个性的性格相辅相成。从林黛玉口中诗话的语言中,体现了她追求自由的人物性格。

另外,在她创作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到和她性格一致的语句。比如,她的代表作《葬花吟》:'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林黛玉眼见落花飞逝,为落花感怀的同时,有了《葬花吟》的问世,不仅是感怀花落,更是伤怀自己为自己的身世悲伤。'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林黛玉感怀落花易逝,但是也羡慕落花'质本洁来质本去',向往落花凋谢后随风而去的自由,也是她自身对自由的向往之体现。而林黛玉这样伤感落花的多愁善感本身就是诗人的'诗意',她的这些愁绪、以及满怀愁绪的作品也与《红楼梦》的'诗意'的美学风格相得益彰。

2,《金瓶梅》的市井美学,贯穿在日常生活,体现了人物的性格

《金瓶梅》的市井美学,贯穿在日常生活,体现了人物的性格。在兰陵笑笑生的笔下,《金瓶梅》的主角西门庆以及他的一干妻妾,生活的本身就是大俗的市井之事。在《金瓶梅》中写的有想方设法的争宠,甚至有闺房之事的私密,与《红楼梦》中的隐晦描写不同,《金瓶梅》是坦诚明白的书写,没有传统文学的隐晦观念。甚至所谓的文化生活部分都带着市井气,有歌妓的吟唱,晚上的妇女们听僧尼宣讲宝卷,插科打诨的笑话,是市井的生活,也是市井的行事,与《红楼梦》的诗意不同。可见,市井的美学深入《金瓶梅》的中心。

另外,在整部作品的描写里,又弥漫着一种与人物性格、市井生活非常谐调的鄙俚粗俗的气氛。比如文中的一个人物叫做应伯爵的人,在和西门庆一起吃酒的时候曾说了两个笑话,其中一个为:

'孔夫子西狩得麟,不能够见,在家里日夜啼哭。弟子恐怕哭坏了,弄个牯牛,满身挂了铜钱哄他。那孔子一见,便识破道:这分明是有钱的牛,却怎么做得麟?'

意在嘲笑西门庆的钱财来路不正。这一则笑话通俗易懂很符合普通民众对于故事的需求,也可以看出应伯爵的性格滑腻,喜欢与人开玩笑,包括后续还有对西门庆的奉承,也可以看出应伯爵的奴仆身份,以及善于逢迎的性格。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有对《金瓶梅》市井美学观念的映衬,也有对人物性格的体现。

甚至,在《红楼梦》和《金瓶梅》中都出现的饮食描写,这样的日常画面也能看出二者'诗意'和'市井'的美学风格。《红楼梦》中写饮食的时候,多辅以雅致的行为,比如众人吃螃蟹时,虽然写了螃蟹的肥美,但是也写了螃蟹价贵,有隐晦表现他们奢靡的目的,而隐晦就是诗意的体现。可《金瓶梅》则不同,文中出现的饮食被描绘的清清楚楚,甚至连帮闲眼馋给抢了去,菜式的具体都有描写。《红楼梦》的饮食'吓唬'人,曹雪芹经常不说吃的具体是什么,但让人莫名的有自卑感和震慑,看书的人仿佛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只剩下震惊。《金瓶梅》则是清清楚楚说出吃的什么菜,让人一眼望去就明白。


第二,《红楼梦》和《金瓶梅》的美学风貌,也体现在人物与环境的融合上

在文学理论中,经常有一句话:文学反映生活。这句话不仅仅是说文学作品反映了社会现实,还有文学作品真实的再现当时社会的意思,在特定的背景下,创造特定的人物形象,以及特定的人物性格。在文学作品中,环境和人物是融为一体的存在,而《红楼梦》和《金瓶梅》都做到了这一点,只是在具体的细节方面有不同的表现。

《红楼梦》的环境是诗意的,渗透着人物的情绪色彩

《红楼梦》的环境是诗意的,渗透着人物的情绪色彩。曹雪芹写景物的时候,并不是单纯的写景色之美,而是与人物融为一体,倾向于表现人物的性格。比如,在大观园中,林黛玉住的地方叫做'潇湘馆',原因是因为林黛玉自己喜欢潇湘馆的竹子,不仅有尧舜二妃以泪撒竹的神话故事背景,还有神话故事背后的的悲剧色彩。所以,林黛玉住进了潇湘馆,也是在对映她悲剧的结局,以泪撒竹也是在对映林黛玉以及敏感爱哭的性格,以及林黛玉流泪报恩的人物设定。而神话典故下的住所,神话典故下的人物性格,这都和诗歌中的'用典'如出一辙,可见《红楼梦》的环境是诗意的,也渗透了人物的情绪色彩。

此外,同样的环境下,配合着人物不同的心境,也有不同的情绪。比如,在《红楼梦》的第35回,贾宝玉挨打后,林黛玉去看望他,看到去看望贾宝玉的人络绎不绝,林黛玉突然想念自己的父母。回到潇湘馆后,看到竹影影影绰绰很有偏僻的感觉,幽静的潇湘馆和人来人往的怡红院,有感伤起自己无父无母的身世,原本因为典故而让她喜欢的竹子,突然之间却染上了悲凉的心绪。可见,《红楼梦》中同样的环境下,配合着人物不同的心境,也有不同的情绪,而这种'以景寓情''情景交融'的手法,也是诗歌中常见的描写方式,也体现了《红楼梦》诗意的美学风格。

《金瓶梅》的环境是世俗的,体现着人物的性格色彩

《金瓶梅》的环境是世俗的,体现着人物的性格色彩。兰陵笑笑生在写景物的时候也是极其贴合人物的,比如在西门庆也有一座类似于'大观园'的院子,只是和大观园极尽雅致不同,西门庆的这座院子存在的原因是让他与情妇私会的,与大观园举办诗社、赏雪、赏花、赏雪不同,西门庆的院子是他用来白日宣淫的。连带着院子的装饰也带着情色的意味,悬挂的是风俗画、铺的是狮子滚绣球的地毯等等,装饰都是很有民俗风情的饰物。表现出了西门庆'暴发户'的人物形象,以及沉迷声色犬马的人物性格。

另外,西门庆和王六儿调情的时候,王六儿身为女子的房间,也与上文提到的林黛玉这样的闺阁女子不同。她房中悬挂的是以张生和崔莺莺为题材的屏风,可见王六儿不是遵规守矩的规矩女性。她的桌上摆放的是拣妆、镜架、盒罐等女儿家的玩意,但是全无雅致之意。可见,这是《金瓶梅》中的环境是符合市井的美学风格的。

只是,《红楼梦》和《金瓶梅》一俗一雅的不同美学风格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红楼梦》中的景致、环境文雅,是因为要贴合宁荣二府中人的贵族身份。而《金瓶梅》中的景致、环境世俗,是因为要贴合西门庆'暴发户'的身份。二者一个满含诗意,一个极尽市井,背后都是为了人物色彩所服务的。

第三,《红楼梦》和《金瓶梅》的美学风貌,还体现在语言风格上

上文已经提到了《金瓶梅》和《红楼梦》在文学艺术上源与流的关系,除了这个,二者在语言风格上,也有既血脉相承,又别具一格的特色。《红楼梦》较之《金瓶梅》,在语言上细密而不琐碎,通俗而不粗鄙,质朴而不单调,生动而不浮浅。两部作品都以语言为媒介,表现了人物性格和社会生活。

《金瓶梅》的人物语言符合整部作品市井的美学风貌

《金瓶梅》的人物语言符合整部作品市井的美学风貌。《金瓶梅》的语言风格带着鄙俚粗俗的市井气,比如潘金莲争宠时的语言撒泼的风格,西门庆吃酒、寻欢时语言粗鲁污秽的风格,以及上文提到的应伯爵语言的奉迎风格。比如,在文中随处可见的'贱没廉耻老狗骨头'、' 这老杀才'、'走杀金刚坐杀佛'、'得了些颜色儿,就开起染房来',这样极尽市井气的骂街言语,不仅将人物的性格塑造的活灵活现,也是对《金瓶梅》'市井'美学风格的体现。

《红楼梦》的人物语言,符合整部作品诗意的美学风貌

《红楼梦》的人物语言,符合整部作品诗意的美学风貌。但是,需要注意的是《红楼梦》中的诗意并非强行装腔作势的矫揉做作之词,还是丰厚富赡的语言,其语言上的丰富是任何一部小说都难以比拟的,几乎囊括了那个封建社会背景下所有阶层的语言风格。比如,贾母是雍容的语言,话语也是说一不二的语气,很符合她家中长辈的身份;而赵姨娘的语言,则是浅薄的,话语间也多是对王夫人的嫉妒,很符合她为人妾室的身份;而薛蟠的语言则是粗俗不堪的,比如他甚至想要向柳湘莲求欢,很符合他无所事事的富二代身份。甚至是王熙凤的泼辣、刘姥姥的世故等等,每个阶层的人物都有与之相符的语言风格相匹配,正如脂砚斋批语说的:'写晴雯走下来 ,断断不是袭人,平儿、莺儿等。'

但是,语言丰富多彩的背后,仍然是与整部作品的'诗意'美学风格相匹配的。比如,薛宝钗评价王熙凤、林黛玉二人的说话风格之时,说:

'幸而二嫂子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儿。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 '的法子,把世俗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 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

短短几句话,就蕴含了'春秋笔法'的妙趣,说的是行文时物尽其用,追求语言的精妙,有耐人寻味之意。而这'耐人寻味',正是《红楼梦》'诗意'美学风格的体现。

总结

《金瓶梅》和《红楼梦》这两部作品是源与流的关系,但是二者的美学风格却并不相同,一个'市井',一个'诗意',各自有了独特的美学风貌,并分别体现在人物性格、日常生活、人物与环境的融合、以及语言风格上。二者一个满含诗意,一个极尽市井,都是为了人物色彩所服务的。其美学风格的背后不仅是文学创作的需要,还隐含着各自作者的个人经历、文学素养。两部作品不分高低,大俗大雅都是宝贵的文学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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