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主持的和尚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原来,寺里的活动都是要听各种各样的钟声的,吃饭也一样。吃饭之前打起钟,和尚们就聚集起来去吃饭。现在,主持让寺里的人私下约定好时间,先把饭吃了,然后再打起通知开饭的大钟。
那天,王播实在饿得眼冒金星,招架不住了。但是整个寺院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声也没有,更不用说钟声了。他努力克制自己,想忘掉吃饭的事,开始背起书来。可是,那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唤,前后肚皮都快打架了。
吃饭的钟声终于在他急不可耐的期盼中响了起来。王播一下子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直奔饭堂而去。可当他兴冲冲地赶到饭堂时,桶里的米饭已经干干净净,连饭汤也没有,做饭的和尚早已在收拾清洗了。再看那些和尚们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王播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一种强烈的屈辱感油然而生。心想:原来以为佛家净地能够收容我这个寒士,谁知他们也嫌弃我啊!真是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呆下去?罢,罢!我索性离开这里,闯出一番名堂来让这帮势利的和尚们瞧瞧。
他愤然地甩开袖子,背起铺盖,迈着沉重的步子,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木兰寺。唐代的读书人都喜欢写诗,也很看重自己写的诗,所以他在离开寺院时特地到往日题诗的地方去看了看。当他经过往日题诗的墙壁时,不知什么时候那上面早已布满了蛛网灰尘。“人微言轻,既然他们这样看不起我,这些诗上面的灰尘都没人清扫,也是理所当然的了。”王播轻叹道。
后来,王播勤奋学习,发奋图强,他终于考中举人,进入官场,声名显赫。他以朝廷要员的身分出使扬州。赴任不久,就重游了木兰寺。今日的木兰寺,已经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了。
王播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威风凛凛的官服,戴着乌纱帽,在众随从的前后簇拥下进了木兰院。和尚们听说王播要来,早已排成两排,恭候在山门前,当年的主持和尚更是毕恭毕敬地站在第一位。王播对他看也不看,径直朝当年题诗的山墙下走去。一边走,一边想:“我的那些诗肯定早已被刮去了。今天,我可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些和尚们。”可当他走到题诗处时,发现那些诗不但没有被刮去,反而比当初更加鲜亮,如同刚刚题过的一样。一张薄薄的碧纱笼罩在上面。整个山墙也被重新粉刷一新,显得白净而爽洁,把题诗衬得越发醒目。王播看着看着,心中高兴,怒气就渐渐地消了。
主持和尚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一看王播转怒为喜,心中的石头这才放了下来。他马上让小和尚拿来笔砚,自己俯身弓腰,双手呈到王播的面前说:“相公为敝寺再题佳诗,好让山门生色。”
王播不听这话则已,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主持过份的谦卑使他又想起当年受辱的遭际。他强抑住愤怒,不动声色地题了这首诗:
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僧人饭后钟。
三十年前尘扑面,而今始得碧纱笼。
诗的前三句都是回忆当年的情景:来到饭堂,用餐已经结束了,和尚们都早早地走了;我一个知书明礼的读书人,竟受到饭后敲钟的戏弄,这是一个奇耻大辱啊!三十年前,我的题诗上布满灰尘,谁也不去扫一下;如今,我发迹了,我的诗也跟着沾光,得到了碧纱笼的礼遇。这真是令人感慨万千啊!
和尚们看着这首诗,脸色由煞白转红,由红转紫,一个个都像猪肝似的。王播见此情景,连连摇头:“唉,这些和尚,今天如此小心侍候,怎么与往日截然不同了呢?自己毕竟还在这儿住过,打扰过人家,况且人情冷暖,古今皆然。罢了,罢了。”想到这里,他也没再难为寺里,摆摆手,领着侍从们离去,竟没有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