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一代是更‘数字式数字’（digital digital）的。而夸尤拉（David Quayola）似乎脚踩在那名为‘过去’（past）和今日‘数字’（digital）的交汇之处。” 《非对称考古学：凝视机器》的策展人崔斗银（Doo Eun Choi） 如是说。
“Digital digital”的说法颇为值得思考：运用数字工具进行创作的艺术家所观察和回应的现象，是否也内置了一种数字世界的审美，遗传和印刻着数字技术的风格变迁？它的内容似乎默许了浏览器窗口、光标、超链接、GIF动画与蒸汽波视效、游戏场景和“粒子效果”这些出生于数字技术逻辑世界的意象。夸尤拉所踩着的“边界”两端，却是遥远而迥异的两方土地：由机器视觉和运算所构成的图灵世界，和那被名为“古典”的、由米开朗基罗的刀与巴洛克大师的颜料所建构的图像世界。
《地层》, 双联屏, 2011, 双高清视频、双频投影双声道
174 x 300 cm /each
夸由拉的重要艺术项目《地层》（Strata）、《图像志》（Iconographies）、《雕塑工厂》（Sculpture Factory）、《拉奥孔》（Laocoön）均通过复杂的计算机算法分析古典绘画、雕塑和建筑，它们切断了当下与过去的宗教及神话场景的关联，再生成为数字抽象作品。比如，《雕塑工厂》的灵感来自米开朗基罗的“未完成”这一技术概念，又将大型机器人现场表演引入公众视野，展现了17世纪乔凡尼·洛伦佐·贝尼尼的巴洛克杰作《普鲁托和普洛舍宾娜》（又名《被劫持的普洛舍宾娜》）的无限变化可能。
这种对过去的重游，完全排除了人类的主观视角，透过客观的机器之眼审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关系，展现非对称之美。古典的返响依然悬吊在作品构筑的视觉感受中心，但它也在运算中不断被细腻地切开表面，模糊细节，弥散边缘，直至这个钟摆停留在“似曾相识”和“面目不辨”的临界，只留下几何形状、颜色团块和灰度。
《雕塑工厂》， 机器人数控装置、库卡KR603, 2019
机器尺寸：250 x 250 x 100 cm
“意大利有它绝对的特殊性。哪怕身在纽约的我们，也只有在博物馆里才能置身于沉淀了几百年的人类经典作品之间。而对成长于意大利的夸尤拉而言，这些我们称之为经典之物，是于他而言街头巷尾的寻常。” 从这个角度而言，他似乎不太可能在Digital digital的风格之路上绝尘而去，因而我们得以与这些图景相遇。
《拉奥孔》，雕塑, 2016, 粉状白色大理石
230 x 123 x 130 cm
在Doo Eun的眼里，夸尤拉的做法是一种不以去意义化为目的的解构，是试图理解——当抽离了宗教乃至“自然”语境后，如何通过机器去窥见藏在深处的，形式和创造的本质。《拉奥孔》得名于被广泛研习的希腊雕塑《拉奥孔与儿子们》，这件雕塑原型在不断被研习中产生数量庞大的变体，而夸尤拉则把对原型的观察，和变体的产生，都交付给了机器与算法。
此外，为人熟知的自然视觉修辞在艺术家的作品中被转化为由机器创造的全新数字景观。作品《遗存》（Remains）观察了19世纪后期的露天画派；《漫步》通过对无人机的使用，探索了自动驾驶和机器视觉的崭新美学；《夏日花园》（Jardins dEte）和《伪装》（Camouflage）则唤起了克劳德·莫奈的法国印象派意象。 他毫不犹疑地凝望过去，借助各式数字工具不断对这些历史原料进行审视、捕捉、建模和重构。当机器不再被简单归类为“指向未来”，它便开始自由于时间，从而解剖式、考古式地、把过去运算成无数种或然未来。
《遗存》，系列喷墨多联画屏
2018, 360 × 140 cm /each
《夏日花园》，系列高清视频, 2016, 7频投影、7声道
600 x 337 cm /each
《伪装》，系列高清视频, 2018, 双LED 外墙屏幕
902 ×806 cm /each
在媒体艺术创作的语境里，夸尤拉似乎是少有的自在游弋于“数字”和“经典”之间的人。经典从未成为负累，数字也从未成为牢笼。艾略特在1916年致康拉德·艾肯的信中曾抱怨打字机使他远离过去钟爱的长句。“打字机有利于文章清晰明朗，不过我可不敢肯定它会使行文微妙深奥。” 而站在边界上的夸尤拉，似乎恰恰将机器视角所赋予的清晰明朗，和遥远时代的微妙深奥，拿捏在双手之间，以神遇不以目视。
《图像志#20》，根据鲁本斯《猎虎》，系列喷墨打印（6张）
2014, 180 × 120 cm /each
text
龙星如
photo
David Quayola
editor
Qian
desig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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