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改变发生

问：

李老师，我参加心理咨询师的培训两年多。发现自己有一个问题，学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懂，案例也看了很多，但是真的遇到别人有问题，除了共情我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因为对自己没信心，现在一直没有开始实习，家人怪我花了很多时间和钱，没看到效益。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除了上课，还有什么提高咨询技能的办法吗？

答：

想找到一个好答案，先要提一个好问题。想获得心理咨询的技能，先要知道做咨询最大的挑战是什么。看到挑战，你才知道需要什么能力。

心理咨询师面临的挑战是什么呢？通常的说法是，让人改变。但我最近意识到，这个表述没有完全到位，更准确一点的表达是，让改变发生。

让改变发生，重音落在「发生」。

以前我们把关注点放在改变上。改变的概念有点宽，没法定义这里面的关键问题在哪里。泛泛地说，改变是很容易的。比如说，我给你一个建议：「出门运动一下，可以改善心情」，这也是改变。改变你的行为，进而改变你的情绪。

但你连手机都没放下，对不对？

你只是收到了一个信息：运动很好，（迟早有一天）应该运动一下。这种信息收集多了，就应了那句话：听过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不是因为你懒，而是我在对你说话，请你改变的时候，我压根没想让这个改变真的「发生」。我只是在表达一种抽象尺度上的期待：你应该多运动。但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场景、做哪一类运动？需要什么器材或场地？我都没想，更没想过让你立刻动起来。否则我至少也会想到，你正拿着手机，对着这篇文章，这篇文章是不是要先关掉？

但恰恰是这一类信息，在生活中是最常见的。指出各种各样的改变方向，都对，但说话的人只考虑了对不对，而不考虑在现实生活中如何发生。

「我粗心怎么办？」

——你以后就细心一点啊。

「我拖延怎么办？」

——你现在就行动起来啊。

「我对人生感到很迷茫怎么办？」

——那你要好好想清楚。

「我脾气不好怎么办？」

——你要学会管理自己的情绪。

你想，生活中是不是全是这种建议？

想让自己成为有效能的心理咨询师，就要想想怎么做一点真正有用的事。建议不一定没用。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些麻烦可能真的只缺一个建议，就可以有改变。某个角落也有这种人吧，他不开心，也不运动，不运动的原因是因为他还「不知道」运动有好处。一旦他知道了，就如获至宝地去做了。对这样的人，你说出一句话，改变就会发生。

但这种好事，随着信息的普及，越来越少了。现在还有什么是你刷公号文章看不到的？更普遍的是什么都知道，知道得比你还多，却不做。原因五花八门，不运动可能是因为找不到伙伴，可能是定不下一个合适的时间，可能是怕自己姿态笨拙被人嘲笑，可能只是单纯的沙发太软，电视太好看……

这是咨询师要下工夫的地方。

我经常举这么一个例子：很多人都说，父母要保持情绪稳定，不要在孩子面前发火。话是不错，但真实的情况呢？情绪上头的时候，不会因为昨天听到这么一句话，就能平复下来，因为压根想不起这句话。往往是先发火，发完火再冷静下来，才想起这个说法。又增加了父母的懊恼和自责。

假如心理咨询师只会说这种话，要稳定情绪，不要在孩子面前发火，他的工作就不值钱。

他必须看到，一个人在发火的时候，压根想不到「不要发火」这句话，看到这一点就是值钱的。不要发火，谁都会说。发火了怎么办，这才是心理咨询师要回应的挑战。回应的方法有很多，我会说：发火就发火吧，谁都没法完全控制自己。

别小看这句话，这也是改变。也许可以帮他减轻自责。但光这样还不够，我还会加一句：等你发完火，要对孩子说几句话，安抚他的情绪。

从「发火对孩子不好」，到「发完火对孩子说几句」，这就是我做心理咨询的核心技能。

但做到这样就足够了吗？也不一定。还要看落实的结果。如果当事人能说出来，孩子也确实受到了安抚，我做的事就有价值。但如果当事人想说却发现不知道怎么说，或者知道怎么说却说不出口，或者说出口了孩子却没有被安抚到，那我的工作就还没做到位。我们就要进一步讨论，还可以做什么。

记住这条原则，你就会找到提高的方向。

我说「记住这条原则」，其实也没有让改变发生。这是写文章的通病。更进一步地说，我请你看完这个答案，在纸上写下「让改变发生」这几个字，把这张纸夹在你学习心理咨询的教材里。以后每次翻开它，就会想起今天的讨论。做到这个动作，那么，这篇文章就对你真的有一点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