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当下一个中医人的思考：何谓毒？如何解毒？（二）
全国首届名中医刘亚娴老师对毒及解毒的认识给我们临证启迪颇多，值得深思，摘录如下：癌症作为大病、恶候，毒聚是重要的病因病机之一，有毒自当解之、消散之，然而从中医理论来看，应该细细推敲“毒”的含义，这里至少有几点应予注意：1.毒是指邪甚、害人之甚者。《说文解字》释：“毒，厚也，害人之草。”《博雅》释：“恶也，一曰害也。”又毒为“痛也”、“苦也”。《金匮要略心典》中指出“毒者，邪气蕴蓄不解之谓”。2.由于毒的性质不同，引发的证候各异，因此作为病邪，毒有多种，如寒毒、热毒、湿毒、痰毒、水毒、疫毒……3.笔者推崇《外科症治全生集》所言：“痈疽二毒由于心生，盖心主血而行气，气血凝而发毒。”气血凝而发毒不但有病因学意义，也有治疗学意义，既然毒之性质有不同，引发的证候各异，那么解毒之法就是一个复杂而必须认真推敲的问题。每见癌症的治疗中，习用清热解毒，不问病性一概选用白花蛇舌草、半枝莲等苦寒药，似乎只有这些药才能抗癌，孰不知滥用、妄用、长期用、大量用清热解毒药，若非热毒，不仅有损脾碍胃之弊，还可能壅滞气血，不但不能解毒，反而会有助毒为虐之嫌。使用此药对（鳖甲、升麻）的另一个原因是，“邪毒”虽有多种，而概言之，不妨视其为两大类，即阴毒和阳毒。《金匮要略心典》又说“邪在阳者为阳毒。邪在阴者为阴毒也……故皆得用辛温升散之品，以发其蕴蓄不解之邪。而亦并用甘润咸寒之味。以安其邪气经扰之阴。”《金匮要略》治疗阳毒和阴毒之升麻鳖甲汤及其去雄黄、蜀椒方，皆用升麻、鳖甲。此正发其蕴蓄不解之邪，安其邪气经扰之阴。再者，从升麻和鳖甲的药性及功能来看：鳖甲一解毒，刘禹锡《传信方》中单此一味药烧存性治肠痈、内痛；二可软坚散结，其“善能攻坚，又不损气，阴阳上下有痞滞不除者，皆宜用之”（《木草新编》）；另外，《本草述》中有一段论述值得回味，其言：“鳖甲，类言其益阴，是矣，第丹溪云补阴而更补气，盖气有阳气阴气之殊……《经》云，阴虚则无气，无气则死，盖唯是真阴之气，有化乃有去，有生即有化……至丹溪乃揭出补阴补气以为言，可谓探其要领矣。”升麻解毒之功，自古皆被医家所推崇。《神农本草经》（注：下文简称《本经》）言其：“主解百毒，辟温疾、障邪（一作障气邪气。”《名医别录》（注：下简称《别录》）言其“主……时气毒疠……风肿诸毒”。可见解毒范围之广，且兼有“行瘀血”之功（《本草纲目》），而不致气血凝滞。分析一些用升麻的方剂，如：治小儿麻疹的升麻葛根汤、痘疹的升麻汤（《滇南本草》），治天行发斑疮，恶毒之气的方（《肘后方》），治雷头风的升麻汤（《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治心有风热，生浸淫疮遍体之升麻汤（《圣济总录》），治痈疽始作之升麻汤（《圣济总录》），冶肺痈吐脓血的升麻汤（《本事方》），治牙痈的牢牙散（《兰室密藏》），治噤口痢之方（《医学广笔记》）……用现今医学看，用升麻者，既有细菌性疾病，也有病毒性疾病；既有感染性疾病，也有传染性疾病，可见升麻用于解毒可灵活变通。肿瘤之毒，亦同样可变通用之。此外，升麻升清，鳖甲咸降，一升一降，升降相因而利于气机的条达，也便于用药的加减。（《刘亚娴辨治疑难病证例析》）刘老师所论“毒”，概言之为邪甚，邪气蕴蓄不解，气血凝而发毒。解毒当解之，消散之，而不至气血凝滞，发其蕴蓄不解之邪，安其邪气经扰之阴。此理念基于疏其血气，五脏元真通畅，阴阳自和，不仅仅是癌症，凡内伤外感疾病皆然。升麻鳖甲汤（《金匮要略》）如此，升降散（《伤寒瘟疫条辨》）如此，消毒犀角饮（《局方》）如此。消毒犀角饮（牛蒡子 荆芥穗 防风 甘草）解毒通络，透表外出，牛蒡子通十二经，荆芥、防风透表，经脉通，皮毛开，毒邪泄，功效甚伟。牛蒡子可敷恶疮，出痈疽头，解金石毒，通利二便，彻内彻外，散而兼攻，表而兼泻。升麻代犀角解毒，尚属形质，牛蒡子代犀角是乃性能。本方看似透表剂，实为通里剂。独多用牛蒡子侧重疏里，荆防透表，助牛蒡子外达，为毒邪一寻出路。以牛蒡子建功之方尚有《普济本事方》之利膈汤、牛蒡子散、升麻牛蒡子人参汤，利膈汤（鸡苏叶、荆芥穗、桔梗、防风、牛蒡子、甘草、人参）治虚烦上盛，脾肺有热，咽喉生疮。咽痛口疮甚者，加僵蚕；牛蒡子散（牛蒡子、豆豉、羌活、生地、黄芪）治风热夹痰，走注关节而成历节，见症“赤肿麻木”，牛蒡子散风热、祛痰涎、通经脉、化蕴毒、消肿痛，其味苦且辛，性平，能通行十二经，“散诸结节筋骨烦热毒”（甄权语），苦泄能通大便，给热毒以出路；升麻牛蒡人参汤（升麻、牛蒡子、人参）消肿祛风，不动正气。它如《温病条辡》之辛凉平剂银翘散，治湿温喉阻咽痛之银翘马勃散皆不离牛蒡子之外透内清。辛凉轻剂桑菊饮辛甘化风、辛凉微苦之方虽未含牛蒡子，但其加减俱见清气透营凉血滋阴散血之品，可明辛以宣畅气机是给热毒以出路之前提。与牛蒡子类方相对应，人参败毒散在《证治准绳》中载其治小儿热瘙痒、顽核毒疮，其升阳举陷可使毒邪外出。此亦体现了刘老师所谓有毒当解之，散之，不令壅滞气血之理念。反思临床因为过用寒凉败坏胃气，而使邪气内陷，壅滞气血，蕴毒胶结，病深不解，比比皆是，如《伤寒论》协热利。寒则涩而不流，温则消而去之。即使热毒，历代前贤尚有寒热并用，给邪以出路之法，如白虎可加桂枝辛温通络，引邪外出，越婢加附子以顾护阳气，防闭塞留寇，况毒邪非皆是热乎。理通，临证则有全局不至引起药害。期望刘老师此理念对目前疫情中医药辨证论治则有所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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