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热血三十年也难忘

1988年，我有幸考到北大，距今已经三十多年了。我常常想起88级的热血兄弟们，我们用最好的自己遇见了最好的北大，而背景是伟大的八十年代。八十年代那种独特的气质，清贫而高傲、理想而激情，是北大最好的舞台。

 而我们每个人的悲欢离合，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八十年代的北大——那个连月光都泛着自由的芬芳的年代。

上学时，因为读文科的缘故，也因为老师们比较宽容，学业压力不大。因此，比较有时间去＂认识人＂。所谓认识人，就是在团委、学生会和社团一类组织里跟不同院系、不同学科、不同年级的人来往。

 我想我可能先后认识过几百个同学吧。分布在六个年级，从85级到90级，主要是88级。我当时非常得意地认为，这些擦肩而过或把臂而行的同学里，必有未来头角峥嵘的领袖人物。也曾在勺地喝酒，也曾在长征吃饭，也曾在课堂激辩，也曾在深夜放歌......原来北大最美的不是风景，而是川流不息的年轻的面孔。

在我相交相识的六个年级的同学里，每个年级都各有自己的风格。这种风格要仔细捉摸，才能能体会出来。这种风格是不立文字的，也很难说清楚。我只能以我认识的一些标志性人物来代表，准确不准确，就不好说了。

 先说85级，我们进校时，85级已经是大四，要毕业了。所以，在我们看来就是大哥级别的，85级的特点就是＂大气＂。

比如，我们政治学系学生会主席陈师兄，来我们宿舍看望新生的时候，给我们讲北大的传统，专门说了一句＂升官发财莫入北大＂。他带着眼镜，厚厚的镜片一闪一闪，自有一种传道解惑的神采。

 还有校学生会主席陆师兄，我上中学就知道他，因为都是西安人，我经常去他宿舍请教。他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一次在三角地遇见他，他问我：＂你也去签名了？＂我说是，他叮嘱了一句不要瞎掺和。

另一位大哥级的人物，就是燕军。燕军也很传奇，也曾当过校学生会主席，后来没去接班人系列，下海经商了。去年有一次吃饭遇见，大哥还是豪气干云地说：＂88级里我看好你＂。让我一下子回到了英雄本色的年代。

从政的大哥们，不便多说，只愿你们＂不忘初心，砥砺奋进＂。从商的大哥们，我会一个一个把你们找到，先给你们朗诵狄兰托马斯的诗——《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然后跟你们喝酒。

再说86级，对我而言，86级的师兄就像是家里的二哥。二哥总是智慧的化身，聪明机变，不如大哥后代，但比大哥更可爱、更可亲。

 比如我们系86级的宇辉老师，后来当了我们的班主任。快毕业时，宇辉老师催着我解决组织问题，我因为已经落实了工作单位，又急着去外地看女朋友，就给耽误了。但宇辉老师的好意我是记得的。

 还有我们系86的张晗，现在是美国某大学的著名教授，那时常来我们宿舍讲段子，那段子是很好的启蒙，身心都有益的段子。

还有法律系的＂双雄＂——何炬和朝晖。这两位师兄，对我影响颇深。兄弟误入歧途多年，跟他们很有关系。朝晖那时一件黑风衣，一条白围巾，上海滩许文强的打扮。他们两个在女生面前，特别出彩。朝晖介绍何炬时总是说：＂这位是何炬，何惧风流的何炬。＂而被挤兑的何炬，总是反唇相讥说：＂这为是水性杨花的杨，朝三暮四的朝，灰头土脸的晖。＂于是女生们大笑，然后他们一路套磁下去。那时团委在学五食堂搞了一个咖啡厅，何炬还有霍洪、杨致远是经理，北大校花们在客串服务员，朝晖在那里日日杯深酒满。这是什么阵容啊！我在那里认识了很多校内的风云人物，也见到了很多校内外的学者名人，就是走向未来丛书那批人。毕业以后，何炬跟国美相爱相杀了很长一段，而朝晖一直和他并肩战斗。86法律，还有校学生会主席肖同学，就不方便说了。

 我特别喜欢86师兄的洒脱不羁。

 再来说87级，87级最大的特点就是团结，齐了心的精英范。87级也是经商最成功的一届，从百度的李帅哥，到拉卡拉的陶然，再到蓝标的文权，太禾的实穆......那真是英才辈出。87级团结这一点，估计跟他们的军训有关。38军教北大，王牌对王牌，这是惺惺相惜的一种安排。＂钢铁的意志，钢铁的队伍，钢铁的心......＂38军军歌是这么唱的吧。从政的也有几位非常好，也不便多说。

 当然，87级里也有另类，不拘一格的人物。比如陈伟，当过校学生会主席，当过全国学联轮值主席。当大家都认为他会从政的时候，他下海了；当大家都认为他经商的时候，他代理传奇游戏了；当别人搞网络游戏的时候，他去高德地图了；当别人知道地图也能赚钱的时候，他去挖比特币了；当我也知道比特币能赚钱的时候，他去写书了，而且写的是网络玄幻小说。

总之，87级的光芒气焰，会在相当长时间里映红北大的天空。

 89级军训了一年，然后穿军装列队进北大，当时很刺激了我们。当时有男生冲着队伍里的女生喊：＂笑一笑＂，被管学生工作的林炎志，怒斥为＂流氓＂。后来彼此相处地很好。我的感觉就是，89级和90级，绿色的年轮，终结了80年代的那种北大，开启了后来乃至今日的北大。

 我在这两个年级认识的人不多。89级认识赵鹏，是他们那届的校学生会主席，他先后创建了智联招聘和BOSS直聘。毕业以后就没见过。另一个兄弟，是90级的侯幽，也没有联系了。

89和90，曾跟我们在一个校园里待过。毕业以后，就是：＂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或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写了这些，还有两点没有提到：一个是那些年的北大女生。八十年代的北大女生，真值得赞颂千篇，而且北大男生包括我，根本就没有资格也不配去唱这赞歌。必须要玛格丽特.杜拉斯或张爱玲那样的人，才可以写出她们。

那时很多优秀的北大女生，都毅然决然地赴美读书，抛下他们的男朋友成为前男友，在国内坚持祖国建设，并为害其他学校女生。事实证明，这样的决定对双方都是最好的安排。只是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时候，想到年轻时的彼此，还会有一点惘然。＂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是早已写好的宿命吧。

另一个没有写到的就是我们88级，我们88的特点是什么呢？

其实，每一代人都觉得自己生而不凡，最终却都落了俗套。上学时，我觉得88级是最辉煌的一届，我们没有85级的大气，但我们更热血；我们没有86级的潇洒，但我们更热血；我们没有87级的团结，但我们更热血；我们没有绿色的年轮，但我们经历了冰与火的考验。这就是我心目中的88级。勇敢的88，热血的88，永远的88，你们还好吗？

上学的时候，有一首歌很流行，叫《三十以后才明白》，歌词说:＂三十以后才明白，谁也赢不了和时间的赛跑，谁也输不掉曾经付出的爱＂。当时觉得，这词写的真沧桑，三十岁以后应该一切真相大白，被颠倒的会再颠倒回来。现在才明白：＂三十以后＂，不是三十岁以后，而是三十年以后，甚至是几个三十年以后。

在北大时，以为三十年会是一本书，写满波澜壮阔的人生。没想到三十年的岁月，只是一张被时间揉皱了的纸，写着从清晨到日暮，从青春到白头。我们是多么幸运，经历了美好的三十年，看到了时代剧变。我们又是多么不幸，我们是唯一的，几乎是唯一的一代，没有回忆青春的权利。

不思量，自难忘。

有一种热血三十年也难忘。